室有兰则心无杂(10)
“杜虞侯死有余辜,可是老船夫只是醉酒无心之举,你也杀了他。”
“我的仇人都死啦,不过,还有一个。”
“谁?杀了他,你便停手吧,我们回万蝶坪,再也不踏入世俗,好吗?”
“不——我不能杀他,我的恨也消不掉!”
“为什么?”
“他放的小烟花还是我教的,那样的火,烧毁了我的家,可是对于他,那不过是娱人的火星,他那样无辜,他!又是这样可恨!我也是罪人!”
“不,阙歌,你不是,是那些恶人,可是,为了他们亡命天涯,真的不值得。”
“收回伞中剑,还能做回柳梢青吗,我早已不是易阙歌,而是杀手柳梢红。”
“阙歌,易阙歌,原来,你是阙歌。”
待她们走后,我才缓缓登上船,那儿果然有一个缺口的葫芦,老伯托我把船放了,是早料到这番纠葛吧……
“你要出城了?”
“是,我毕竟不是江湖之人。”
“你都知道了,就不怕我忍不住杀了你。”
“你总是问我怕不怕,那你呢,作为柳梢红,你怕吗?”
“我有何惧,纵死无妨。”
“我知道了,柳姑娘,请允许我这样叫你。”
“蒲式俭,你我永远不要再见。”
“也许吧。”
我们便那样轻易说定不再见,而我也再没见过她,原来,不见一个人如此轻易,我忘了,她不是普通人,可笑我还希冀一次寻常路上的偶遇。
江湖走走停停,她的音讯也时有时无,可幸未至断绝。】
“咦,师父,你也有伞啊,它也有名字吗?”
“它叫柳梢青。”
“柳梢青?”
“好听吗?以前它叫柳梢红,除了一个呆子,许多人都不喜欢她。”
【我去了很多地方,发现最喜欢的还是秦川,一望无垠的雪,可以埋葬一切,无论是爱是恨,是情是怨。
很久没听到她的音讯,秦川的茶博士不常谈起她。我放下茶杯,佯装成一个行走天涯的侠客,为此,我还佩了一把剑。只有我知道,剑是钝的,我还怕它伤了我自己。
那一天,我要了一杯桑落酒。
“听说,临安府有了一位厉害的捕头。”
“怎么个厉害法?”
“你不知道?听说啊,来无影去无踪的五毒双魅都被他抓到了。”
“那岂不是无敌了。”
“还没完呢,他发誓要抓到杀神柳梢红,本来不敢说谁更胜一筹,不过听说啊,杭州城已经戒严了,那柳梢红杀了杜虞侯后,居然明目张胆的待着没走,这回,插翅难飞咯。”
我忽然觉得,入口的绵甜卡住了喉咙,像猛灌了一坛白烈。
我要去找她。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东山的侧岭,可能我下意识觉得,就算比肩死去,也要死在曾并肩的地方。
当我看到沿路的猩红,我甚至希望她杀了万人,而她,仍在。
我下马,冲进了荆棘里。
我看到,她,站在崖边,极尽了最后一抹冷笑,跳了下去。
不——她还没看到柳叶翻新,她还没等到柳梢变青,她的仇还没报完……
“你确定要拜入我太白门下?”
“晚辈愿意。”
“可你根骨不奇,这般年纪,有点晚了,难成大就。”
“晚辈不希冀大器晚成,只求能学上一招半式。”
“你来我太白峰不为道,而为情。”
“请掌门成全。”
“有心者不拒,敢为者不违。入我太白门下,快意仗剑天涯。你,随我来。”
“从今天起,你便练这风雷一剑。”
“蒲师弟,今日到此为止吧,天已全黑了。”
“无妨。”
我在太白峰待了三年。
我离开白雪皑皑,踏入柳絮纷飞。
我还是会在路旁点一壶茶,探听消息,当然,消息里没有她。
我找到了曾经的捕快,他鲜衣怒马,仕途通顺,过的很是滋润,浑圆了不少。
五步内,我握紧了剑柄。
风雷一剑,穿腹,右旋。
我杀了他。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我是柳梢红,我来报仇。”
“胡说,柳梢红早就死了。”
“闭嘴,你杀死了柳梢青,而柳梢红永远不会消失。”
看着倒下去那双惊恐的眼睛,我第一次体会到了何为侠以武犯禁。
急促的马蹄声渐响,我知道我已被包围,这一次,没有她与我并肩驰走。
我突然想就这样跳上草屋之顶,看一眼最后的夕阳,反顾这一生恩怨轮回。】
我杀过很多人,但只有一个人愿意为我赴死,而他恰又是我的仇人。
可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恳切,仿佛在说:阙歌,你本应该一生无忧无虑、恣意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