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渍青梅(257)

他也在地上捡了张叶子，攥着梗在手中把玩。

“‘爱’，本来就是一种不求回报的东西，被爱的人没有义务要做出回应。”我说着看向他，“所以在知道不会有回应的时候，我觉得可以把这份爱收回来好好爱爱自己。你把爱都给别人了，没得到回报，那谁会爱你呢？只有你自己。”

夏至静静倾听，低着头不说话。

我望着群星璀璨的夜空，“就像你我，我们的限制不是年龄，也不是现在的师生关系，而是你太冲动，同时我没把你当做过一个可以爱的对象。我们注定没结果，你这样奋不顾身到头来伤害的只有自己。”

操场上人群熙攘，跑步的、散步的、围成圈的，牵手的、三五成群的、一人戴着耳机的。空旷一片地方，什么声音都被风带走了。

“世界上没什么保证以后不后悔，后悔是明天的事，做不做可能让自己后悔的事是今天的事。”我把膝盖上那片枯叶扔掉，“我们没有共同点，没有共同语言，没有共同的成长和感情经历，没有任何合适的地方。不如就保持简单的师生、朋友关系，至少多年以后你在想起我不会只觉得不堪回首。”

夏至也扔掉那片叶子，双手撑着地看向天空。

“我不是个可以教训你的人，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乱七八糟，根本没资格对你们指指点点。你们比我好，有时间，有活力，有希望，有选择不后悔的权利，是值得羡慕的。”我抬头望着头顶枝叶间躲着的月亮，“我的梦想就是回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如果回到过去，你要做什么？”夏至低声问。

“世界上没有如果，如果都是假的，是假象中的自己，和真是自己的选择不同。”我看向他。

“如果呢？”他低头，目光如炬：“我就问这一个问题。如果你回到二十二岁，要做什么？”

想到二十二岁的自己，不禁有些好笑。那时何维之刚毕业，走向社会和工作；而我选择了继续读研，算是第一次离开别人的陪伴真正长时间往返一个地方。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就算一个人也勇敢面对一切问题，也是何维之保护下那十几年中最独立的日子。

“找个借口和他分手，然后再也不见。”我低着头，看自己的鞋。

“和现在又区别吗？”夏至。

我苦笑，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夏至小声问。

“有个机会演戏，可以减少双方的负罪感。”我笑着看他，“这就够了。”

“那不是梦想啊。”夏至说，“梦想虽然虚幻，但却是美好的，这不美好。”

“我美好的梦想……”我小声念叨，想起来了从前自己那个小小的梦想——“勇敢、朋友”，真可笑啊。

夏至认真地看着我，好像我说的每句昏话都是金玉良言般。

“我的梦想，回到十二岁那年。”我抬头望着天空，“给某个陷在痛苦中的少年一个小小的拥抱，告诉他不要迷茫、不要害怕、不要彷徨，不要放弃自己，更不要因为自己的委屈而转嫁痛苦。”

夏至也抬起头，他与我位置不同，根本看不到我看到的那个月亮。

我顿了顿，说：“告诉我特别爱他，在未来等着他。”

我看到的那个月亮，不圆，被树叶遮挡，是个笑脸的形状。它都那么开心，我怎么能不开心起来呢？我可是有生命的、活生生的人。

我用左手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才慢慢低头，笑了笑：“幼稚吧？”

“你刚才说，人要为了自己活。”夏至问，“可你的梦想里没有自己。”

我看着他的眼睛，“有我啊，他开心我就开心。”

“这不是你自己。”夏至摇摇头。

“知道为什么梦想里可以没有自己吗？”我问。

他看着我，摇了摇头。

“因为啊，变成像要成为的自己得靠自身努力。”我站起来，“只有希望改变别人，才会寄希望于美梦与想象。”

“你不能改变他吗？”夏至抬头问。

我摇摇头，“太晚了。”

一阵风吹过，已经不冷了，夏至近在眼前。

“爱情不是生命中的全部，爱人不是你唯一的挚友。”我低头说，“夏至，我今晚说的话太乱了，不知道你能听进去多少。但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能懂大半，也够了。”

夏至望着我，眼睛那么清澈透明，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能说的就是这些，你自己看想想吧，我就先走了。”我对他浅浅地笑了笑，转身就走。

夏至坐在原地，回头望着我离去。

“明天如果后悔了……”他的声音还是不争气地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