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画坊的大门，满堂哄笑之声扑面而来。
画舫中心，丝竹悠扬，数十名舞姬赤足而立，身披轻盈薄纱，舒展着曼妙的腰肢，脚腕上、手腕上金色的铃铛随着舞动声清脆作响，但台下的看客却并不买账。
“翟公子呢？我们要听翟公子的琴曲？”
“是啊，咱们今日可都是冲着翟公子的名头过来的，这人却不在，莫非以为我等不敢拆了这画舫？”
“也对，人家翟公子是何等身份，哪会把这小小画舫放在眼里！”
几道轻浮的男声从二楼上飘下来，明澜抬眼扫过，就见几个纨绔少年聚拢在二楼的栏杆前，一身锦锻华服，满脸调笑戏谑之色，还有的怪笑出声，话语话外都对那所谓的翟公子充满了讥讽和鄙夷。
画舫的老鸨连忙上台来，向周围团团行了一礼，隐隐泛起细纹的脸上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赔笑道：“各位公子，蓉娘在此向大家赔个不是了。翟公子一向是自由来去，可轮不到我们这画舫管束。何况光听一个大男人奏曲有什么趣儿呢，咱们这里新来了不少姑娘，个个天香国色，善解人意……”
说到这儿，她就拍了拍手，扬声叫道：“女儿们，快出来见见各位公子！”
“啪！”
“滚一边去！”二楼一个纨绔扬手就砸下了一个茶杯，正正砸在老鸨脚边，“想找姑娘这满京城的青楼到处都有，本少爷用得着特特跑到这儿来吗？”
他不耐烦地吼道：“快点把翟以言给我叫出来！”
明澜看到这里，伸手扯了一下旁边一个人，低声问道：“这位兄台，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这人刚刚进来，就被这场闹剧堵住了脚，又听明澜询问，本有些不耐烦，转过头来，却又呆在了那里。
明澜本是为追查深怀龙脉之气的那人而来，原先并没料想到会在画舫之中，身上穿的还是在公主府里的便装，裙裾翩跹，乌发如云，绝美的容颜不施粉黛已足以让人倾倒。
这样一个绝色少女出现在画舫之上，未免让人浮想联翩。
但看见明澜身上那明显名贵不凡的衣料，头上的玉簪，耳边的玉坠，以及她身上那种超脱凡俗的气质，原本还浮想联翩的人立刻收敛了心思，反而略带恭敬地回答道：“小姐有所不知，这些人都是京城里的公侯子弟，为了堵翟公子，已经来这里连闹了三天了。这翟公子也是倒霉……”
说话间，他摇摇头，仿佛对那翟公子很是同情。
明澜追问道：“翟公子，那是谁？”
“这……”
旁边的人吞吞吐吐，见明澜实在好奇，这才说了出来。
所谓翟公子，全名翟以言，就是一年前北漠送来的那名质子，也是北漠皇帝原配所出的嫡长子。
据说这翟公子身体很不好，动不动就吐血，不知买了多少名贵药材，日子过得十分拮据，只能偶尔到这画舫来弹琴谋生。
最近不知怎么被那群纨绔发现了，为了羞辱翟以言，便时常三五成群来到这里。
听到这里，明澜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她努力搜刮着回忆，却没在季明澜的记忆之中找到半点翟以言的影子，唯一记得的一点就是，北漠质子来了之后就被季明澜塞进了专门的质子府中，完全无视了对方。
恐怕就连季明澜都没有想到，这位质子竟然已经沦落到了卖艺为生的地步。
正思量之间，一道身影已经从画舫边上的角门里走了出来，脚步沉重，伴随着时不时响起的几声低咳。
“我已经到了，几位想要听什么曲子？”
他看上去二十岁出头，头上却已有不少白发，身穿一件月白色的衣袍，俊美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皮肤比那身白衣还要惨白几分，整个人一看就带着病气。
说话的同时，翟以言怀抱着一把古琴走上台，只是他那虚弱无力的脚步和清瘦的身材，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会不会被这把古琴压倒在地。
“是他。”明澜呆立原地，早已被收回识海之中的魔刃灵胚发出嗡嗡的响动，仿佛在提示着什么。
明澜却恍若未觉，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台上那个仿佛风吹就倒的青年。
本以为找出那可能对龙脉不利的人，杀了便一了百了，但明澜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是他。
台上的翟以言似有所觉，不经意间投来一瞥。
就见一群青楼豪客之中，却站着一个姝色无双的少女，五官精雕细琢，明明是浓烈到极致的艳色，在她身上反倒显出一种让人难以忘怀的高贵清冷之气。
只是轻轻一瞥，翟以言就能听到自己这具破败的身体之中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突然间超负荷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