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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泠(201)

在楚寔说话之前,苗冠玉又追问道:“只是不知她们是因为成了你的妻子,你才情深义重的,还是你情深义重,她们才成了你的妻子呢?”

楚寔道:“太后过奖了。说不上什么情深义重,只是如此家宅方能安宁。”

“家宅安宁么?”苗冠玉重复了一遍。那么当初他娶了她,从此后院再没有别人,并不是因为情深义重,而也是为了家宅安宁么?

是啊,苗冠玉心想,若楚寔真的对自己情根深种,这一世的自己比上一世要更优秀,更美好,他为什么却看也没再看过她一眼?苗冠玉清楚地意识到,她没有办法再欺骗自己,往昔的种种记忆不过是她自己美化了而已。

只因为他没有再纳过妾,她就以为那是因为他要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似乎真的有些可笑了。他的心何曾在她身上过,那些年她也和如今的成康县主一般,就在他身后凄凄地盼着他,盼着他能给她一个回头。

大殿里陷入沉默时,小皇帝适当地呻吟了一声,苗冠玉赶紧走回了小皇帝身边,看着她粉嘟嘟的儿子,心里对自己说,唯有他才是她下半辈子唯一的依靠。她不能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她儿子的皇位。楚寔也不行。

不管楚寔是忠是奸,是不是司马仲达,可只要他是一个威胁,那么就必须除掉他。

苗冠玉在看着她儿子的脸时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可是杀人也得找理由,并不能随随便便就杀掉于社稷有功的大臣,尤其是在他还没有露出反意的时候。

不过很快这个机会就出现在了苗冠玉的眼前。

义教的余孽还没彻底剿灭,鞑靼那边却又再次南下。楚寔临危受命,领军北上,不过半道却被一道金牌召回。

半天功夫,接连来了三道金牌。

楚寔把玩了一下那几面金牌,嘴角噙着笑。

“太傅你还笑呢?这故事我都听过,当年宋高宗十二道金牌召回岳将军,可是为了以莫须有的罪名杀他的头。”刘开道一个不识字的粗人都听说过这个故事。

楚寔将金牌放到一边,“哦,你是觉得太后这是要把我召回去杀了?”

刘开道摸了摸脑袋,“这个,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明白,为什么苗太后先是让楚寔领军出征,如今又半道想把他召回去。

戴文斌适时地道:“刘将军是爽利人,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后如今突然召太傅回去,定然是因为有人在她耳边进了谗言,说太傅手上握着兵权,肯定要反,所以急着把太傅召回去。”

遇到这种情况,回去只怕就要落入榖中,一个不小心就要因此丧命。所以楚寔一定会考虑要不要抗旨不尊。

可如此一来,抗旨也是死罪,那他的罪名就不是“莫须有”了。

而楚寔若是不抗旨,那回去也得被坑,一个被拔掉了牙齿的老虎,就再没人怕他了。这是两难的选择。

刘开道一拍脑门儿道:“我算是明白了,乖乖,这太后娘娘心思可够绕的。”

主意是不是苗太后出的那样另说,毕竟如今皇帝年幼,谁弄死了楚寔,谁就能掌握朝廷大全,苗太后再厉害,那也是深宫妇人,治理天下还是得靠着一帮文武百官。所以很多人都在盯着楚寔的位置,想取而代之。

“那太傅应该怎么办啊?这回去也是死,不会去也是死。”刘开道问。

戴文斌笑了笑,“刘将军你也多读读书吧,你既然听过宋高宗的故事,那可曾听说过宋太祖的故事?”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楚寔手下的军队哗变,逼着他要黄袍加身,否则就不去打鞑靼。楚寔被逼着在西安登基,改西安为长安,国号秦。

而苗太后也不甘示弱,派兵围住了楚府,所有人格杀勿论。

可惜苏夫人和章夫人等人都不在楚府,都去郊外的庄子上泡池子去了,而大老爷和二老爷前些年都已经下世,留在楚府的主子,只有两人,成康县主和二夫人季乐。

妻子被杀,楚寔自然是要复仇的。苗太后和小皇帝没坚持多久,就被迫东狩,最后出海了,下落不明。

其实也不叫下落不明吧,谁也不想担上弑君的名声。

天下初定,楚寔和楚宿、楚宥三兄弟终于得空团圆,一同坐在御花园的堆秀山上。

“皇上,如今外面有很多人骂得很难听……”楚宥为难地开口道。前朝还是有很多不肯从逆的忠臣,哪怕杀九族也不怕。

楚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转头问楚宥,“那你觉得是被骂好,还是楚家被斩九族好?”

楚宥不说话了,低头想了会儿,“可如今天下已经初定,正是安定人心的时候,皇上何苦再掀大狱?”

楚寔淡淡地道:“那些所谓的忠臣,看着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时,却只会唉声叹息,祈求有人能解黎民之难,如今有人解救了,他们却又跳出来谩骂,这些人一点儿实事不会干,却总是指手画脚,死了岂不更好?百姓还能少养些蠹虫。”

一直没说话的楚宿抬头看着楚寔,他发现楚寔现在的看法好像偏激了不少,再也不似以前的冲淡平和。

“大哥。”楚宿道,楚寔称帝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恢复到以前的称呼。

楚寔转头看向楚宿。

“如今后宫空虚,太后一直很担心你......”

听到这话,楚宥也关心地看向楚寔,一个皇帝,后宫却只有一名妃嫔,连一个孩子都没有,任何人都会担心。可偏偏楚寔自登基以来,却迟迟没说要选秀的事。当然这可以说是不愿扰民,但看中谁纳进宫来也总是可以的。

偏偏楚寔却一直没点头。

楚寔又喝了一口酒,神情依然淡漠,“担心我做什么?你们俩倒是可以努力多生点儿孩子。”他转首看着楚宿,“二弟妹也走了一年了,母后送来的那些画卷,我已经让人转送到你府上去了,你看着挑一个吧尽快成亲。”

本来这顿酒是他们来劝楚寔纳妃的,结果最后却成了楚宿得尽快成亲。

出宫时,楚宥忍不住对楚宿嘀咕道:“二哥,你说大哥还不是这些年打仗的时候伤着根儿了吧?”

楚宿瞪了楚宥一眼。

“不然真叫人想不通啊。他这还正值壮年呢,就算对女色没兴趣,难道儿子也不生啦?”楚宥问。

楚宿不语。

楚宥又自问自答道:“大哥该不会是还放不下去了的成康县主吧?”

楚宿看了眼楚宥,没答话。心想这真得亏楚寔做了皇帝,能罩着这位三弟。要换在前朝,楚宥这没眼力劲儿的估计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楚宿和楚宥虽然走了,可楚寔依旧坐在堆秀山上静静地望着外面。其实禁宫太大,坐在这里什么也望不见,放眼望去依旧是御花园,然而那个人的脸却好像浮现在了天边。

送她走的那天,她一直回头,带着泪,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他。他知道她在等他叫住她,可他没有。

那时候他以为狠一狠心就过去了,他所能做的就是今早去接她,那才是对所有人都最好的选择。

楚寔仰头喝了口酒。他不相信采薇的话,季泠怎么可能是自己走的?

可如果他不相信的话,那季泠就是落入了歹人的手里。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至今依旧生死未卜,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结果,只要一想到她可能遇到的事情,他就不愿意去想,一点点都不敢放纵自己去想。

楚寔低头捂住自己的脸。

月亮从升到树梢渐渐地偏低,秋天的夜风开始刀子似地刮人,余德海被刮得脸皮都去了一层,冻脚却又不敢跺脚,生怕弄出声响来。小太监在身边期盼又鼓励地看着余德海,他这个总管太监却顶着一张冻僵的脸,纹丝不动。

到最后苏太后宫中的总管太监廖文峻来了,就和余德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停地拿下巴尖儿打架,但谁也不肯上前一步。

因为前车之鉴就在不远处。余德海之前的上一任大内总管宫正和就因为多嘴了那么一句,被打断了腿送出了宫,这会儿估计正等着咽气儿呢。

最终廖文峻没有余德海生得那般瓷实,他压低了声音贴在余德海耳边道:“余总管,这样下去会熬坏皇上龙体的,你不关心,太后可关心着呢,你就不怕明日太后娘娘怪罪下来么?”

这两母子可没一个是心软之辈。余德海的处境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哆嗦着嗓子,颤抖着肩膀道:“皇上,夜深了。太后娘娘关心你的龙体这会儿也没歇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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