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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泠(67)

“姑娘,姑娘,你可总算醒了。”芊眠见季泠颤抖着睫毛睁开了眼睛,一下就哭了起来,而且越哭越大声。

季泠想安慰她别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她已经太久没说话了。

但人只要醒了,性命就暂时无忧了,用过一碗米油后,她已经可以靠坐在床头软枕上了。

在床上躺了足足六日,季泠只觉得浑身黏腻腻的,强撑着精神让芊眠服侍她洗澡。在泡入温暖的澡盆时,季泠一下就想起了那夜池水的冰冷。

季泠这时候才从梦境的恍惚里回过神来,“那天是谁救了我啊?”

芊眠给季泠擦澡的手顿了顿,然后才低声道:“是大公子。”

季泠的身体在热汤里止不住地打了个冷颤,那天站在桥上的人有楚寔和南安,为什么不是南安啊?!为什么?!

季泠想起她的梦境,楚寔并不会比楚宿好,说不定还更坏。她将头缩到水面下,眼泪止不住落下来,难道梦境真的是现实的预兆么?

沐浴后,季泠神情惨淡地靠在床头,想来大家肯定都以为是她故意的吧?老太太也不知道能不能原谅她,苏夫人肯定恨死她了吧?所以从她醒过来,才一个人都没来看她是不是?

季泠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芊眠看着也她也觉得好生可怜,她伺候季泠这么久,最清楚她有多害怕楚寔,绝不可能故意落水的。只是她一个丫头,人微言轻,谁也不会相信她。

芊眠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笔直如松的北原,不由叹息了一声。季泠已经很伤心了,她再不忍将北原守门的事儿告诉她。因为这意味老太太和大公子要将季泠和所有人都隔离开,不许她乱说话。

可是季泠能乱说什么呢?其意思不言而喻。

芊眠再次叹息了一口,却见门口的北原动了动,低声道:“公子。”

芊眠直了直身体,将楚寔迎了进门,“大公子。”

楚寔点了点头,“泠表妹醒了?现在能说话吗?”

芊眠点点头,“姑娘刚用了碗米油,有点儿力气了。”

楚寔道:“你出去吧,跟北原一起守门,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

这个要求实在太匪夷所思了,芊眠一时间没有动。虽然楚寔和季泠是表兄妹,但这也绝不是他可以不避嫌的理由。

楚寔扫了眼不动的芊眠,略嫌不耐地道:“还不出去。”

芊眠这才动了动,一步三回头地看向内室,但她实在没有勇气反抗楚寔,她也是这会儿才体会到为何她家姑娘会那么怕楚寔的。

就是那股气势,什么都不说,什么理由都不用给,就让她无条件服从了。

季泠听见脚步声,却不是芊眠的,她微微从靠枕上抬起头,就看到了楚寔。

季泠大惊,想找芊眠,却不见一点儿影子,她现在衣衫不整,洗过澡沐过发之后,因为太疲倦,所以只随便披了件衣裳。虽然还是遮得严严实实的,可这样子怎么能见人?尤其还是男子。

季泠慌忙地将被子扯到脖子下,惊惶地唤道:“大公子。”

楚寔不慌不忙地在离季泠一定距离的桌边坐下,这个距离总算让季泠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僵硬得痛。

“精神好些了吗?”楚寔问。

季泠点了点头,“嗯。”

楚寔沉默片刻,锁住季泠的眼睛道:“我来是想问你几句话。”

季泠心里其实已经猜着楚寔肯定找自己有事儿了,连芊眠都避了嫌,若非极为重要,楚寔肯定不会和自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名声比她的名声更重要,他才是更需要避嫌的那一方。

季泠坐直了身体,低声道:“大公子,请说。”

“那天,在水阁,是不是你先看到二郎的?”楚寔问。

季泠点了点头。她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季乐并没说遇到过她。她只想着肯定大家都知道了。

第六十章

楚寔站起身, 干脆坐到了季泠的床沿上,吓得季泠僵硬得一动也不敢动, 连呼吸都屏住了。脖子有个明显的后仰动作。

楚寔却似乎并不在乎他的行为有多越矩。

“为什么走掉?”楚寔问。

“啊?”季泠虽然听懂了楚寔的话, 却不明白他是想问什么, 又想让她怎么回答。

“二郎酒后, 轻薄了季乐, 如今老太太已经把她和二郎的亲事定下了。”楚寔道。

季泠听了其实并不惊讶, 她心里早有预料的。季乐往水阁的方向去她就想到结果了, 所以她才急着去找人,却没想到被楚寔撞入了池中。

季泠的心思急速转着, 楚宿在水阁的事情是她告诉季乐的,现在楚寔该不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吧?难怪他气急败坏地连避嫌都不顾了。虽然楚寔的脸上丝毫也看不出气急败坏的痕迹。

季泠的头又往下低得更深了一点。

“我在水阁外,看到了摔碎的羊角灯,是你那日提的吧?”楚寔道。否则如果季泠提着灯的话, 就是他走得再急, 也不可能留意不到灯光。

季泠没敢骗楚寔,因为季乐肯定说的了, 而且她也没觉得自己有本事可以瞒得住楚寔,于是又点了点头。

“所以,当时你为什么走掉?”楚寔问。

季泠被楚寔问得有些糊涂了,“当时我见二公子醉得厉害, 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想找人去扶他回去,所以才跑走的, 然后就遇到了你。”季泠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后来的事,对她是灭顶之灾,对楚寔来说也是麻烦的。他明明可以不用和自己扯上任何联系的。

楚寔冷哼一声,“我没问你这个。二郎说,当时他明明抱着的人是你。”

季泠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她的头顶,她四肢冰凉,心也冰凉,只有脸烧得快要焦了。

至于楚宿有没有跟楚寔说那样私密的话,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楚寔摊开手掌,里面露出一只白玉耳坠来,样式是最简洁的,就一颗打磨得圆润的白玉珠,也是季泠最经常戴的耳坠。

“我在水阁里找到的。”楚寔道。

季泠觉得自己听到这儿已经明白楚寔的意思了。她先是在水阁跟楚宿纠缠不清,虽然什么都没发生,可严格算起来,她真的是被楚宿抱过。而后来又落入水中,芊眠说是楚寔救她的。

虽然秋日衣服已经穿得多了,可是被水打湿后贴在了身体上,什么都遮不住的。

她前后跟两个男子都有了纠缠,又哪里还有脸要求楚寔娶她对吧?虽然季泠从没有过这样的奢望,但此刻被楚寔不留情面地指出来,她还是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他以为她季泠就那么眼皮子浅,一定要巴着他么?

季泠有些愤愤地抬起头,可是一对上楚寔的眼睛,就怂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只会掉眼泪。她心里恨死了自己,都到了这个关口,怎么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啊?她有求楚寔救她吗?

为什么他不让南安救她?那样她就能嫁给南安了,就不用去死了。

认怂之后,季泠又重新低下了头,声音很低,但吐字却很清楚,“大公子,不用担心。我落水这件事,一定不会连累大公子的。”

季泠怕楚寔不知道自己的决心有多坚定,所以抬起头看向楚寔,甚至第一次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将来,若是我姨家里遇到迈不过去的坎时,还求大公子能搭把手。”

楚寔的神情明显有一丝变动,可季泠却看不出是那个方向的变动。

楚寔转过身,没再看季泠,但依旧坐在床沿上,还抬手抹了一把他自己的脸,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困扰了他。

他也没再追问季泠当时为何从水阁走掉了,临走前只道,“你好生养身体,过两日老太太就会请你姨过府,把我们的亲事定下。”

就在楚寔已经双脚踏出去之后,季泠见他又侧身转了回来,“别做傻事,让老太太白养你一场。”

季泠眨巴眨巴眼睛,楚寔这是听懂她的话了对吧?他刚才说定亲的事儿,该不会是以为她在以死逼婚吧?

“大公子!”季泠慌忙地从床上想爬起来,可是因为太急了,却被厚重的被子给绊住,结果整个人直接从床上扑滚了下来。

季泠闭了闭眼睛,觉得真是丢脸丢得还不如死了好。

下一刻季泠就感觉有一双手扶住了自己的手肘,将她托起来。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季泠完全不敢抬头,若不可闻地道了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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