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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媚(14)

孙嬷嬷伸手摩挲她头发,动作轻柔得像是怕将她揉得坏了,“说姐儿在府里挂念我们,食不下咽,老奴心想,姐儿莫不是吃惯了老奴整治的饭菜,猛一换口味怕是不适应。怕姐儿为此消瘦,急巴巴收拾两件衣裳就跟了来。”

福姐儿垂头,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原来嬷嬷不知。

他们怎生想的?有个人质在手,敲山震虎,提点她罢了?

听孙嬷嬷絮絮叨叨地道:“这府里什么都有,可老奴就是忍不住牵挂,想着姐吃的如何,睡得如何,得不得老太太欢心,奶奶待不待见……”

惊觉这些话,自己这身份并不合适出口,呐呐地自责了两声,住了口。

福姐儿满腹心事不能言,说什么也不肯放嬷嬷去下人房歇着。孙嬷嬷便陪坐在她床沿,等她睡熟了,方替她掖了掖被角悄声走了出去。

门从外掩住,发出“咯”地一声轻响。福姐儿秀目晶亮,掀睫看向帐顶。

随着她在府中日久,旧年回忆越发清晰。

她跪过的佛堂,她亲娘披头散发地在其间跪过。

指尖点点殷红,不及裙下那湿透外渗的深浓的血色惊心。

美艳无双的面容,泪珠涟涟,伸出沾满血的手向外哀求:“救救我,瞧在我腹中怀的是三爷的孩子……”

当年小小的她,蜷缩在佛堂一角,耳中嗡鸣一片,听不清娘亲的哀求,也听不清那些不堪的辱骂……

她只有五岁,如何能懂大人们的事呢?娘亲整个人滚在血污里,她永远记得那个样子,太狼狈,太可怕了……

**

清晨,宫里来了数名礼官。

说是昨日皇后见过家眷高兴,精神便好起来,皇上龙心大悦,下旨赏赐府中几名姑娘。

福姐儿被叫去正厅,和姊妹们一块儿谢了赏。得了一对玉如意,六只缂丝荷包,并一匣子宫花。

另有许多赏赐送去了苏老夫人院里。

苏家荣宠,从不断绝。黄门熟门熟路地一一与各房奶奶们寒暄,动作敏捷地从袖底遮住接过来的荷包……

福姐儿不动声色,磕了头便欲退去。那黄门眼尖,含笑提声喊住了她:“十姑娘留步。”

福姐儿蹙了蹙眉,众目睽睽下无从放肆,敛眉低首走了回来:“公公有何见教?”

黄门笑道:“可不敢当,皇后娘娘有几句私话,叫带给姑娘。”

一时所有目光都朝她看来。黄门放低了声线,“想必姑娘也知道,苏嫔去后,娘娘就发了旧疾,皇上虽关切,却不能丢开政事时时陪着。娘娘上回见了姑娘,觉得投缘,想趁下回宫宴,留姑娘在宫里住两天。”

福姐儿猛地抬起眼。

不敢信,这话是堂而皇之从皇宫里有头有脸的大监口中说出来的。

代皇后递话?

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假装看不见宫人八千,非挺身而出挤进宫里去给皇后侍疾,住上几日?

届时,外头会传成什么样?会有人信她清白?他们根本不管她是不是情愿,直接就替她做主了余生!

那黄门意味深长地拱了拱手:“姑娘好福气,这等风光,旁人可还不曾有。”

**

苏煜扬匆匆朝三房的沁芳园走。身边没带小厮,也不叫人服侍,下午秋兰递话给他,说丫头有事相求。

他几乎立即推了所有事,马不停蹄地往家赶。

这个时辰王氏定在书房督促幼子写字,苏煜扬抬手制止了小丫头们的问安,几步登上台阶走进屋中。

秋兰迎上前,拉住他袖子与他往内室躲。

“三爷,今儿宫里下了赏赐。娘娘定了心,只怕姑娘这回,非去不可的了。”

秋兰推推他,劝道:“您总不过是留不住,若不进宫,依旧要回清溪,难道您两头牵挂一辈子?”

苏煜扬听不进去,握住秋兰的手,急不可耐:“她是如何说的?哭了不曾?是不是委屈极了?”

秋兰摇头:“只说想见一见三爷,奴婢怕三爷一时心软,惹恼了伯爷和太太……”

苏煜扬转身就朝外走,秋兰忙攀住他胳膊:“三爷!您管不了!皇上跟前已经露过脸,家里与娘娘举荐过了,还能如何?”

苏煜扬不理会,甩开秋兰直往外冲。

忽地面前门扉被人用力推开,王氏讥诮地立在眼前,金丝大绒氅衣华丽耀目。只是目光阴冷,浑若腊月寒潭,嘴角挂着个讥讽的笑:“哟,大白天的,关起门儿来做什么呢?”

苏煜扬顿在原地,秋兰立即松开了抓住苏煜扬胳膊的手。

王氏冷笑道:“刚才那般黏糊,这会儿站那么远干什么?”

苏煜扬下意识地堆笑:“夫人……”

王氏看也不看他,直接从他侧旁越过,扬起手,一巴掌打在秋兰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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