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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发受长生(164)

作者: 云汜 阅读记录

傍晚时终于抵达钟三郎所说的澄天镜。

这是面巨大盐湖,湖水澄澈得仿佛一面镜子,洁白的晶床连接天与地,风没有在雪峰深处的狠烈,带着微咸的盐味。

有人见湖水明亮清澈掬来一抔喝,结果被齁得涮肠子,引得哄堂大笑。

周涣坐在地上边歇憩边看着这一切,见雨师妾过来,理了理地上尘土示意坐,雨师妾低声道:“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等送完他们出去再找雪女。”周涣说着,却见钟三郎一个人拖着伤腿躲去远离人群的角落。他对雨师妾点一点头,起身走过去。

“怪不得找不到你,原来在这。”

钟三郎抬起头,结巴道:“道、道长哥哥。”

清澈明透的笑意落在雪上,周涣眉眼都是明净的笑意,雪青丝绦迎风逆光地飘摇,仿若仙人,乘白兽而来,拂尘一挥可赐灵芝丹药。

钟三郎忽然升起一种让这样干净的人与他呼吸同一片天地是怠慢的错觉,见他找干净地方主动让地,想了想掏出块洗得发白的绣布垫在地上:“大哥哥你坐这上面,干净。”

周涣捏起绣布四角叠得四四方方放回手心。

“太极生两仪,两仪化天地。贫道行走江湖早以天衾地床,谈何干净不干净,这是你娘绣给你的汗巾,勿要丢了。”

钟三郎欲言又止,睁着大大的眼愕然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娘亲给我的……”

他怎么知道?上面绣着字,小小的“三”字,农家取名字并不如城里人讲究,排行第几就取名第几,钟三郎应是排行老三所以名三郎,也不知他娘亲为绣它不知熬了几夜眼睛烧了几盏桐油。

“下次可不能再随便拿来给别人垫屁股踮脚了。”周涣叮嘱道。

钟三郎擤了擤鼻涕,把头搁在手上:“道长哥哥你人真好,一路上死了那么多人你也不怪我。如果我没有带路,肯定不会发生这些事。”

周涣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摸额头细碎的软发:“为什么要怪你?本就不是你的错。你是好孩子,才十岁便能带我们来澄天镜已十分了不起,你娘若知道你救了我们肯定很高兴。”

钟三郎抬起满是眼泪鼻涕的脸,呜呜道:“是吗?村子的人说我和阿娘是霉星,要赶我和阿娘走,阿娘哭了好几次,道长哥哥,你是霉星吗?”

霉星?周涣愣了愣,下眼睑细微至极的弯了弯,声音轻渺:“算吧……很小的时候,娘亲为护我而死,后来爹爹也不在了,村子瘟疫,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乞儿。”

钟三郎好奇地问:“那你的父母为什么不在了呢?”

“为了一句承诺。”

“为什么承诺,承诺有那么重要么?”

朔风吹不展愁眉,轻云蔽日。周涣眉眼微垂。

很重要,很重要。

有的人腰缠万贯,香车宝马美女如云,一天承诺十句,孽镜映满山盟海誓;有的人偏执孤僻,对他好的人少,因此一字一句看得比谁都重要。

此二种人最为极端,然而芸芸众生,此二种人有如夜星,说不得多,说不得少。断玉琀便是后者,为了一句一辈子纵然许诺之人身死也在所不惜。

周涣伸手薅他的脑袋,此话题太过沉重不愿回答,亦不愿看到小小年纪的孩子接受这些,转移话题道:“好了,说这么多饿不饿啊,画师大人?”

钟三郎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才知道刚才在地上画饼充饥的行为被他看得十成十,于是糊那歪七八扭的画。

周涣莞尔一笑,将干粮都给了他。物体尚带余温,钟三郎抬头怯怯地问:“你……你不吃吗?”

周涣摇了摇头,他正习辟谷之术,不必餐餐进食,越过澄天镜便是将军坡,离翫月城不远,不如赠给有求之人。叮嘱他慢点吃后,起身回到其他人面前,劝他们此次出去后好生休息调养身体,不要再轻易闯雪山。

人群窃窃私语。

周涣问:“难道大家不想回去?”

有个年轻小伙紧锁眉头:“不想。俺媳妇儿还等我回去救命呢,俺不能放弃……”

另一个人说:“外婆将我拉扯大,有一天倒在水田里,她还说要看我金榜题名,在床上吊着口气等我带药回去,我不能辜负她老人家。”

“可雪山深险,诸位施主也见识了,途中已有同伴丧命,人命不可儿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周涣肃然劝道。

一人站起来:“子欲养而亲不待,我这条贱命算什么,他阎王爷要拿尽管拿去。”

“可你们的妻儿父母、至亲挚友,若知你们为他们以身犯险甚至丧命,他们该当如何想?”

另一个人站起来,神情激动:“道长所言极是,但是你乃化外之人何曾经历过至亲逝世的痛楚,又何必来指责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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