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疆(31)
杜若毕竟是苏洛川的师父,贸然试探,他总有些心虚,听到杜若喊自己的名字,苏洛川不由打了个寒颤。
“先生。”
“我看你的文章写好了,拿来我看看。”
苏洛川匆匆瞥了一眼一旁的松树,赶紧垂下头,道:“快好了。”他匆匆在纸上挥洒笔墨。
“好了?”
苏洛川勉强递出手中的纸。
杜若接过纸,扫视一番,不由一愣,随后才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孩子。
“自己写的?”
“嗯……”
“且不论文笔,性情倒是孤傲。不过还没有写完。”
“我才疏学浅,写不出来了。”
“好。”杜若放下手中的纸,也不看云桦作的文,径自走了出去。
苏洛川做了亏心事,心虚地低着头,也不敢出言追问。
云桦有些担忧地看着苏洛川,随后走上前,伸手拿起那张纸,不由瞪大了眼睛。
“青松迎寒,刚劲不拔兮山之巅。
修竹为刃,临风自傲兮谷之中。”
云桦从苏洛川潦草的字迹中依稀感受到了一股豪情壮志,这样的感受,他从未有过。
如今已是暮春,春乏那一阵子已经过去了,沈一戈与周文林上课的状态远比之前要好,而周映晚则是干脆逃了课业,沈一戈再也没有看到她出现在成才院内。
若是以往,这位小公主早就耐不住寂寞,跑来成才院玩耍,与越夫子耍嘴皮子了吧。
没了小公主的存在,成才院一下冷清了不少,连越夫子都有些不习惯了。
这样的改变发生在成清君陈清溪走之后,实在是有些奇怪。
沈一戈有些放心不下周映晚,就好像妹妹阿岑经常到湖边散步,他就会担忧,某一天,阿岑会不会失足跌进湖里,他一定要好好陪着她,保护好她,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妹妹。
上交了越夫子布置的作业,沈一戈就匆匆到了红莲殿,他犹豫了一下,想到之前婆子们说的话,又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好一阵子,他也没有挪动步子,倒是周映晚的侍女走了出来,看见沈一戈在殿外徘徊,走过去道:
“拜见公子。”
沈一戈不自在地摸摸头,问道:“映晚是生病了吗?”
侍女微微一愣,展露一个笑容,轻快应道:“不是的,是公主殿下心情不好,在殿内学舞乐呢。”
“哦……那就好,我……我以为她生病了。”
侍女笑得温柔:“公主能有公子这样的朋友真好。”
“其实我一直受映晚照顾,我们是朋友,她比我小,应该我照顾她的。她没事就好。”沈一戈吞吞吐吐地说完,颇有些不好意思,喊了一句“谢谢姐姐”就走了。
侍女轻笑一声,心想,这真是个不像贵族的孩子,放在平常人家,也是个好孩子。
周映晚一个人静坐在红莲殿内,殿中央立着一架编钟,钟架是上好的梨花木漆了红漆而成,青铜制成的大小不一的钟挂在钟架上,青铜之上铭刻的乃是易国的立国诏书。她身量不够高,需要踩着绣凳才能勉强够上。
这是她央求阿父得到的乐器,早年在内库收着,她平时没事做敲着玩的,随着年纪长了,就又放回去了,只是舅父陈清溪走后,她心中压着一股郁气,就想着找些方法排解,在内库看到了这架编钟,就让人抬出来了。
周映晚拾起一旁的小锤与木棒,抬手敲了一下。
编钟立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像是熟悉这种感觉,周映晚一一敲了过去,清脆沉闷之声依次响起。
她想了想,从绣凳上跳了下来,只着眼于下面两排编钟。
编钟乐声响了起来,低沉哀婉,带着寂寥与孤独。
周映晚记不得这曲子的名字,只记得是母亲在她幼时经常唱给她听的曲子,至于词,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笛声,与编钟乐声相和,清亮婉转,却又有说不出的哀伤。
周映晚动作一顿,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发涩。
她是听过这种乐器的,名叫梆笛,北方才有,能将这样的笛子吹好,很不容易。而这个吹笛之人的哀伤之情,是她从未听过的。
那是怎样一个人呢?
一曲结束,周映晚出声问道:“你是阿父派来保护我的?”她的眼睛瞥向窗外,除了那棵夹竹桃模糊不清的树影,一无所有。
她曾听说过宫人们谈起一个神秘的组织——隐蝠,是她的父亲最为忠实的臣下,之前被她发现状况不对的流苏没多久就被人带走了,她本以为阿父不会再派人来,没想到这个人就在她的身边。
“是。王上担忧公主安危。”
那是个清脆的声音,透露着一股淡然,没有多余的情感,却在提到“公主”二字的时候发出轻轻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