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edom(9)

怎么会那么凉呢，他想。

“我哭了一整天，所幸的是第二天就到岸了，她是估计着时间跳下去的。到岸的时候穆庭松就守在码头上，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都那么久了，没事的，我就是想讲给你听。”穆昼感受到了他手指的力度，安抚地挠了挠他的掌心，“后来，穆庭松的精神就慢慢地不正常了，在他差点失手按着我的头把我淹死在洗脸池里的时候，我终于逃出来了。”

“我连课也不上了，只想离家越远越好，于是逃到了B市。现在想起来觉得这可能是白麓教给我的，总想着离开。我穿着表弟的校服混进了他的学校，每天都在校园里躲着老师游荡，像个孤魂野鬼被曝在阳光里。”

“北方的空气和阳光一样干燥，不像G市，永远黏黏腻腻的，我从来没有觉得那么畅意舒服过。我觉得既安心又绝望。”穆昼顿了顿，放轻了声音，“我在那里策划了自己的死亡。”

他解开手腕上的海波手链，那道疤痕暴露在阳光下，“我在这里划了一刀，当时很痛，不过很快就没有知觉了，连意识都飘飘荡荡的。后来大概被人救了，我被他抱着跑，真的冷极了，但那个陌生人的身上却很暖。”

“被放到手术台上的时候，一束光打了下来，那一刻我想的竟然是，穆庭松那个疯子迟早会把我忘掉，我马上就要没有未来了，连过去也不见得会有，没有一个人会记得我，真的是走得干干净净。”

“不过还是没有死成，我醒过来的时候，医院的床头上放着这条手链，医生说是救我的人留下来的，”穆昼笑了笑，“从那以后就一直戴着，也一直活着。”

陆戚垂下眼睛，接过那条手链，放在手里摩挲着，手链很快就沾上了他的温度。

他拉过穆昼的手，轻轻地亲吻了上面的伤疤，低声说：“不是的。”

“什么？”穆昼没有明白。

陆戚将手链给他系上，蓝色的银丝勾勾连连，像是命运起伏不定，却又不肯割舍。

“你的过去不是空无一人的，”陆戚伸手将他拉下了石头，“再走走。”

他拉着穆昼走出树林：“你出学校的时候，不喜欢走大路，喜欢走这条石子路，因为偏僻，一到晚上就黑灯瞎火的，你也从来不肯打开手电，夜视能力好得很。”

穆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路都走得跌跌撞撞。

“你虽然喜欢盯着小吃巷看，但是不喜欢在里边吃东西，每次去也只是买章鱼丸子和冰激凌球，香草和牛奶口味的各一颗。你知道为什么老板会多做香草口味吗？”

穆昼摇头，眼神惊疑不定，陆戚接着说道：“因为我提前预定了，跟老板说好你来就卖给你，他认得你，也乐得挣双份的钱。”

“你没有再回家住，自己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在四楼，用了蓝白格子的窗帘，窗口还有一棵盆栽，是小橘子树，可惜从来我没有见到它结果子。”

陆戚领着他出了学校，沿着穆昼当时回出租屋的路走回去，“这家公园里鸽子很多，你从来也不喂，只坐在这个椅子上发呆。而且认准了这条椅子，如果别人坐了，你就站在一旁等。”

“……你怎么知道的？”穆昼停了下来。

陆戚没有回答，只亲了亲他的额发，又牵住他，声音慢下来：“之前这里有一家甜品店，但是你从来不买它的甜品，只买鲜榨的蜂蜜柚子茶。我也尝过一次，觉得有点太甜了。”

陆戚领着他一路走回去，穆昼顺着他的话，似乎又分毫不差地走回了那一年。一直到楼下站定，自穆昼高中毕业之后，那个房子已不再租了。

他原本没有打算回来。

“猜到我是谁了吗？”陆戚专注地望着他，

穆昼黑色琉璃般的眼珠盯着他，沉默半晌后才叹息般说道：“是你救了我。”

陆戚捉住他的手腕，摩挲着他的腕骨：“对不起。”

穆昼笑了，眼睛里有细碎的雪光：“为什么要对不起？”

“我当时已经要被家里送出国了，所以不敢认识你。”陆戚似是要拥住他，却仍留了一丝空隙，方便穆昼挣扎出去。

“你……在我们学校的时候，我刚好要收拾东西离开了，我很想认识你，又害怕漫长的时间与横跨半球的距离。”陆戚的吐息就在他的耳边，温温热热的，穆昼忍不住凑得离他更近一点。

“我害怕你回去以后再做傻事，你的表弟去看你的时候，我见过他，跟他打听出了你的学校，也就跟着你回来了。”

“但是我没有见过你。”穆昼把头搁在陆戚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我觉得跟踪不太好，怕你会介意，”陆戚说，“于是你上课的时候，我就翻墙进来，在操场上待一会儿，在乒乓球台那边刚好能看到你的位子，偶尔还会跟上体育课的男生们打球消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