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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巷(164)+番外

黑氏脸色虽苍白,却没有半声哀叫痛呼,在看到樊姨娘和小七后,眼角还微微上翘,露出些许微笑,“不小心被箭头撵上了,没什么大碍。”

樊姨娘和小七赶紧上前,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们身子重,也帮不上,先坐下来,我有话跟你们讲。”示意一下旁边的两张竹杌子。

樊姨娘和小七互看一眼,乖乖坐到杌子上。

“大房、三房那几个,已经派人把她们送去了小苍河,这会儿怕是已经在半道上了,你们俩离得远,消息最晚到,一会儿说完话,他们车马准备好了,你们也去吧。”明明很急切的事,黑氏的语调却让人觉着不过是个极简单的安排。

即便如此,小七和樊姨娘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去小苍河意味着什么,她们很清楚,那意味着长河岸怕是守不住了,她们男人还在前头呢。

见二女闷不吱声,大太太眼角的温和缓缓收敛,“如果心里不愿意,就当这是命令吧。”

这种情势下,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哭天抢地,二女心中虽难过,却也不得不点头应下。

这时外头的马车也已经备好,未免车上颠簸,在黑氏的指示下,几个婆子往车里堆了厚厚一层棉纱。

四个女子先后上车,把中间最舒服的位子空出来,却发现外头的婆子正在封车帘。

“伯母不上车?”小七跪坐在车帘旁,攥着门轴,问车外已经移坐到磨盘上的黑氏。

灯火闪烁中,只见黑氏微微一笑,带着些许骄傲道,“等你们的男人和孩子都在前头时,你们也不用离开。”

车帘重重划下,挡住了外边骄傲,也掩住了里边的错愕。

樊姨娘往车身上一瘫,久久不能作声,与之相同的还有门轴旁的小七。

马车哒哒地往前行,车前辕的两盏风灯随着马车移动轻轻在薄雾中摇曳不停,犹如两只孤单无神的眼睛。

车里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什么人?!”远处传来一声喝叫声。

“长门左后。”压车的其中一名侍卫喝出普通人听不懂的口令。

对方回了个“长门右”,如此两边便再无动静。

“夫人,快看,是乌/尔青!”红拂突然指着窗帘外道。

听到乌/尔青三个字后,小七连滚带爬地挪到车帘处,朝着红拂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乌/尔青站在路边一队战马中,正竖着耳朵在大口嚼着草料。

看到乌/尔青后,小七巴着车窗四下搜寻,可惜她们车上的风灯照亮的距离太近,看不清那重重的黑影到底谁是谁,寻了半天,终于在路边一株手腕粗的香椿树下找到一抹熟悉的背影,那背影正坐在地上,背靠着树干,从他低垂的双肩可以看出他的疲累程度。

她没有出声喊他,只是隔着窗帘外的蓝纱一眨不眨盯着那个背影,由远及近,由近再及远,直到灯光再也照不见,直到外头的天色微微泛蓝,她还趴在那儿费劲地望着窗外。

老天爷,我一次都没信过你,可这次,我却不得不把他交给你,请你一定保佑他平安回来,往后我必定真心参拜你。

******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在小苍河的这几日,小七一直沉浸在这种悲戚的忧伤之中。每每听到外头的哭喊声,她的心就会被揪作一团。

前日里,黑家那位有名的石头夫人哭倒在了大街上,那个她原打算一辈子斗到底的相公,倒在了长河岸上,再也没法子给她气生。一夜之间,她的两鬓便染上了霜花,眉头那深深的怨气也跟着消失无踪,只是眼睛里再无生气,每每有人去瞧她,她总重复着“何苦呢,又不是仇人。”听说这是她家那口子离家前跟她说得最后一句话。

小七也去瞧了,回来后老是梦见李楚,不是浑身带血,就是断手断脚,总之就是各种惨状,吓得她晚上都不敢闭眼,熬得眼底一团青黑。

红拂觉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各种想法子给她安神,最后发现白日里让她多跟恒哥儿在一处,累着了,她才能安心睡下。

五月初十,前方终于传来一则消息,说是李家老太爷莅临前线,与大宛口守将黑骏山一同执掌中军帐。

小苍河一时间鸦雀,大伙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秦川老大都来了,这是预备着最后一战呢。

这日晚间,不知什么原因,小七特别放松,不到亥时就歪在床头睡了过去,还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的自己走在一条白玉铺就的小道上,道两旁密密实实开着一大片红千层,她觉得好看,上手想采一朵下来,这时一个漂亮的小童在她跟前出现,告诉她这花不能采,采了他爹就回不来了,于是她缩回了手,那小童也不见了,一转头,李楚正笑盈盈的站在不远处,对她说,他马上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