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171)

于端阳目光一暗，沉默半晌，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看来高中三年看过不止一篇和恋爱有关的文章。”

这是暗指她不务正业吗？

和乐就跟一只刚打完气忘了收口的气球，“噗呲”漏了气，乖乖窝回原位，声也糯糯的，“我没有。”

顶多在知道自己喜欢他时，在学校机房搜搜喜欢的定义，也顶多在知道他有女朋友时，在机房搜搜喜欢的期限。

她捂了下脑袋，适应着微茫的晕眩，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慢半拍地发现，沿途掠过的风景和她来时的不大一样。

“老师怎么走这条路？这条好像不是最近的路。”她下意识问。

她坐的公交路线是最短的，老师似乎绕了远路。

“那条路这个点会有路阻。”

她本想说，这个时间点哪里都没有路阻，念头倏然一转，这样不是正好可以和老师多相处一会吗？

“哦，那是得换条路。”

越远越好。

第88章 致青春

市区离她家远是远，不过该到还是得到。

窗外的街景越来越熟悉，就算绕远路，也还是要到终点的。

下车前，她解掉安全带，鼓起勇气对上身边的目光，“谢谢老师送我回来。”眼珠子往下滑，眼皮跟着垂下，她弯腰鞠躬打算做最后致意，发顶突来一句：“这么着急说再见？”

她心头一颤，诧异地掀起眼皮。

“下车，夜路不安全，送你回去。”

简简单单一句话，只有逗号与句号，她的情绪不知怎么就崩了盘，眼眶涩涩的，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怕失态，和乐快速埋头下车，站在车旁。

夏夜的风燥热难当，没有眼镜阻隔，热风如雾，吹进眼里，眼前一片迷离。她飞快抹净眼角，低头时，两条长腿已经杵在眼前。

“走吧。”

她讷讷点头。

将近九点，月色零落。这一带八点后连汪星人都不出没，沿路黑灯瞎火，相隔上百米才有一盏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拖得老长。

“最后还是选了北大？”于端阳率先发问。

和乐一愣，侧头看一眼便垂下脑袋，“嗯。历史系还是北大更厉害。”

“录取通知书早就到了？”

和乐依然专注于脚下路况，“七月二十号到的。”

“记得挺清楚。”

“嗯，因为很开心。当时爸爸也在。其实知道成绩到拿到通知书这段时间，已经开心够了，我以为自己会冷静，可是看到爸爸拿着成绩单的样子，就还是觉得开心。”

年过四十的男人在她面前捂着眼泪水纵横，一张轻薄的录取通知书拿在手里抖得厉害，这个场景，终生难忘。

那会，她才懵懵然明白了范进中举后疯癫的原因，“一封一封雪白的细丝锭子”是原因，“张乡绅家又来催着搬家”也是原因。

至少，爸爸可以为她骄傲一次，因为她在人前骄傲地抬一次头，她觉得很开心。

“打算什么时候去学校？”于端阳又问。

“八月末吧。北大的军训好像在大二开学前。”

“北方天气相比南方要干燥，生活习惯也和我们多有不同，去之前多了解，做好心理准备。大学不比高中，室友来自五湖四海，尊重和包容，你能做好，学会拒绝也很重要，并且得一开始就学会，不要去讨好别人。无论身边围绕的是什么人，记得一个大前提：你也很优秀。”

和乐点点头，声音很轻，“知道了。我也会记得老师说的，大学是学习的黄金期，没有到大学就解放的说法。”

于端阳笑道：“我知道。”

她不由腹诽，您知道？您知道什么呢？

刚才那番话，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叮咛、鼓励都到位了，周到细致，怎么看都是中国好老师会说的话。

可是她贪心，想听点别的，说点别的。

就比如，她会想他，他呢？还是只在新学期下楼梯时，看到楼道优秀毕业生的照片里有她一个，想起来，哦，原来我还有这么个学生，仅此而已？

“到了。”

耳里忽地钻进与她思维不相干的字眼，和乐皱眉抬头，看到自家那道换了有一年的防盗门。

这条路……这么短的吗？她偷偷数过，就是走小碎步，才四百二十八步，明明他们才走了没几分钟。

“进去吧。”

“谢谢老师送我回来，开车注意安全，老师……再见。”她侧过身，五味杂陈一整晚，终于抬头说再见。

于端阳颔首。

和乐攥着拳头，两条腿灌铅似的，她拖动脚步，不敢回头，直到打开家门亮起灯，才又侧身斜觑一眼。

家门口就一盏常年奋斗在报废一线的照明灯，男人立在灯下，长身大半掩在夜色里，秀如芝兰玉树，见她看来，眉眼未动，只冲她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