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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姑娘(194)+番外

顾远川打破了沉默,开口道:“你可能在好奇,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沈泽沉默了一下,诚实地点了点头:“……是的。”

“在我的印象里您一直是个顽固不化的人。”沈泽认真地说:“个人的观点非常强,不允许有别的意见存在,我能理解您是为了关山好,但我不能苟同您为此而做的事情。”

顾远川:“你这么说,也没错。”

沈泽想起他在那家星巴克看见的《远川诗》和诗人顾川。

顾远川那一年已经四十五了,他当上父亲的那一年不过二十七,人世间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眨眼就是十八年的岁月。

这十八年里他在人世间摸爬滚打,从一个清隽的读书人变成了一个只残留着些书卷气的中年男人。

顾远川道:“我是一个,害怕我的孩子走上像我一样的弯路的人。”

沈泽不解地望着他。

顾远川深呼吸了一口,说:“……沈泽,我在年轻的时候,是另一个失败的关山。”

那机场里人来人往,甚至有种衣香鬓影之感,穿着正装的男人和踩着高跟鞋的女人的影子映在地板上,皆是步履匆匆。

“当然,关山不知道。我没有告诉过她。”顾远川淡淡地说,“可能她还有一些浅淡的记忆,记得她的父亲曾经在深夜的桌前写东西,一开始只是单纯的写作,到了后来,就变成了要养活自己的家庭。”

顾远川看着沈泽:“说来也是好笑,沈泽,我以前曾经是个诗人。”

沈泽礼貌地说:“……我知道。去年我偶然看到了您的诗集。”

“现在还有啊……”顾远川怀念地说:“是在旧货市场看到的吗?——我以前的确是个写诗的人。”

“孩子妈是个标准理工科的脑子,比起那些诗诗意意的东西,更喜欢他们实验室里的那些数据和报表。”顾远川淡淡道:“关山那么喜欢画画,喜欢画那些好看的东西,那些艺术细胞,其实是从我身上来的。”

“我大学毕业之后……先是当了几年的中学教师,一边写诗,”他说,“我喜欢写诗。可是沈泽,这世上每一件事,都不是说‘喜欢’就能办成的。”

“孩子妈要读博,孩子要上幼儿园,北京生活成本很贵。”顾远川嘲弄地说:“本身日子就非常困难,而我只有关山一个孩子,我爱她爱得如珠如宝,从她是个孩子起,我就把我能给她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

沈泽忍着上涌的酸楚,嗯了一声。

顾远川嘲讽地说:

“然后,关山奶奶生病了,肺癌,鳞状上皮细胞癌,晚期。”

“肺癌这毛病挺有意思的,早期中期一点症状都没有,可一旦开始咳嗽,就是晚期,治都治不了的。”顾远川说。

“……可那是我妈。”

沈泽无意识地捏紧了自己手里的杯子。

顾远川带着一丝不可察的哽咽,像是在和自己对话:“——那是养了我二十多年的人,我怎么可能不治?”

“十五年前,我一个月工资八百块。”顾远川说,可声音里仍有丝难以言说的颤抖:“孩子妈读博,她的导师慷慨,一个月也就三百块补助。我们两个人加起来,一个月还不到一千二,还有个孩子……我们怎么治得起?”

“……我是家里唯一一个男人。我得想办法,去借钱。”

“你没有经历过。”顾远川道,“你爸一直顺风顺水的,你也小,从小也养得娇气,可普通人根本生不起病的,还是这种无底洞一样的癌。你去磕头,跪着求人,我借到的最多的数目……”

顾远川伸出五根手指头,笑道:“——是五百块钱。”

“我没能治好关山奶奶。”顾远川自嘲地笑了笑,看向沈泽。

“关山奶奶出殡的那天,我在她奶奶的坟前,从天亮跪到了天黑。”

“……我想着,我不愿意我的妻女也过这样的生活。”顾远川温和地道,“……我回到北京之后,笔封了,辞了老师的职位……我逼着自己成为了今天你面前的这个人。”

“去年我翻了她的portfolio,”顾远川自嘲道:“我才发现,我的女儿连喜欢的意象都和我一样,远方和世界,花朵和宇宙……那都是我二十几岁时,喜欢的东西。”

沈泽那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泽以前看到伤痕累累的他的姑娘时想,顾远川是个神经病,是个控制狂,是个天生的疯子。

但当他进一步了解时,却发现,顾远川不止如此。

顾远川尝够了生活的苦,跪在坟前折断了自己的笔,他伤透了自己的女儿,却又从那自由又忤逆的女儿身上看到了整整一个年青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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