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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摁住她(99)+番外

“许星洲好到,没人理解她父母为什么会不要她。”

“好到——”

秦渡的车里安静了许久,只有秦渡濒临溃烂的喘息声。

“——好到,没人能理解,上天为什么对她这么坏。”

程雁说。

“可是我认识她七年,”

“——她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短暂的十九年人生,很喜欢她正在做的、正在接触的、正在学习的每一样痛苦或是。”

秦渡那一瞬间,简直像是被人摁进了水里。

分明周围都是空气,那个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却疼得像是肺里进了水。

那句话传来的刹那,这个世界像水一样,朝他挤压了过来,像是他小时候举着纸船掉进他妈妈在读的,剑桥三一学院前的康河的那一瞬间。

——带着痛苦和绝望的味道的人间淹没了秦渡,将他挤压得连呼吸都抵着酸楚苦辣。

可是那一切痛苦,是他如果想碰到许星洲的话,所必须翻过的山岳。

秦渡沙哑地说:“……我到了。”

他挂了电话,将车在正门随便一停。

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秦渡连伞都没撑,门卫似乎睡了,秦渡在拦行人的小栅栏上一翻!

校门法国梧桐上一层湿漉漉的光,冷清春雨落在了夏初的、含苞欲放的花朵之上。

-

程雁找了他们的辅导员和班主任,设法找了一群能叫得动的学生,然而一是假期,二是这是深夜突发找人,能叫来的人实在是有限。秦渡得到消息又通知了学生会和他熟识的同学,但是偌大的校园——偌大的世界,许星洲连最基本的线索都没有,找她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

——她就像是落在海里的月亮一般,秦渡发疯地想。

许星洲勾着秦渡心头的血,缠着他心尖的肉,可她只是个水中的倒影,要捉住就跑了,伸手捞就碎了,秦渡捉不住她。

秦渡不明白许星洲的日思夜想,不知道她所爱为何;秦渡不了解她的过去,更不晓得她的将来。

秦渡对她一无所知。

可是在他潦倒的、颓唐的、拥有一切却又一无所有的人生中,在他一边自我垂怜一边自我虐待的,自恋又自厌的,连年轻之感都没有过的——人生中,许星洲是唯一的、能够焚烧一切的火焰。

——许星洲是,秦渡所能奢想的一切美好。

她是秦渡所处寒冷长夜里的篝火,是垂入湖底的睡莲,是划过天空的苍鹰。

秦渡淋得浑身湿透,发疯般地在雨中喘息。

雨和头发糊了他的眼睛,他看不清前路——满脑子都是程雁的那一句‘她自杀倾向非常严重’。

秦渡光是想到那个场景,都濒临崩溃。

他眼眶通红,发疯般地跑过校园空无一人的、落雨的马路,教学楼尽数暗着灯,秦渡拍着每扇门让门卫放他进去,他要找人——然后他发着抖开了一扇一扇的教室门,颤抖着问‘许星洲你在不在’,并被满室静谧的黑暗所回应。

在那天晚上,在这世界上——秦渡连半点的安全区都没有。

-

…………

……

抑郁来临——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人会害怕每个关心自己的人,害怕与人相处。许星洲极度害怕来自程雁的、来自同学的所有安慰和‘没事我陪你’。

因为他们如果这么问的话,许星洲必须要告诉他们“我很好,没事”。

可是,真的没事吗?

明明许星洲都觉得世界在坍塌了,她连呼吸都觉得痛苦了,觉得活着不会有转机了,这世上不会有人需要她了——可还是要微笑着对他们撒谎‘我很好’。

毕竟,就算告诉他们也无济于事。

他们只会说‘星洲你要坚强一点’、‘出去多运动一下就好了’、‘出去多玩一下就会变得高兴起来的’……这些安慰轻飘飘的无济于事,许星洲从小就不知听过多少遍,却每次都要为这几句话撒‘我很好’的谎。

我不好,许星洲想,可是根本不会有人放在心上呀。

她六岁时父母离婚,为了不要她的抚养权而打官司,小小的许星洲躲在角落里大哭,哭着求妈妈不要走,哭着求爸爸不要丢下自己,大哭着问你们是不是不要洲洲了——她曾经试图用这样的方法挽回。

然后他们走了个精光,只剩小小的一只许星洲站在空空的、满地破烂的房子里。

邻居阿姨同情地说,星洲好可怜呀,你要坚强一点。

坚强一点,他们说。

——他们只让她坚强,却没有人看到许星洲心里撕裂的、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她是一个不被需要的人。

真正的伤口从来都与她形影不离,那伤口不住溃烂,反复发作。

那是许星洲看着东方明珠感受到的——‘还有谁还需要它呢’的共情,是许星洲看着孤儿院的孩子所感同身受的‘这些残疾的孩子一天比一天清醒,一天比一天感受到自己没人要’的心理换位,是她七色花小盒子里缺失了十多年的绿色糖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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