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放看着她挪不开眼睛,哪怕这张脸长得跟他姨娘有七成似,他也找不到熟悉感。他姨娘是温柔的,隐忍的,善良的。可是这个妹妹却是狠辣,冷酷,又毒舌。
可是这样的妹妹却让他很是心疼。
人家都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那成长也是一样的。《三字经》写着,人之初,性本善。
为恶,多是环境造成。他的妹妹明明才二十岁。为什么她杀起人来一点也不害怕?反而云淡风轻总结对方的失败之处。
就在他心头一阵乱麻,不知该怎么帮助妹妹时,却听她扔下一句炸雷,“我要走了。”
陆文放放下手中的茶杯,急切问道,“去哪里?”
苏惜惜将地上的帕子捡起来,抚摸几下,“当然要回去找宁王了。我要留在他身边,一辈子伺候他。”
陆文放沉默片刻,看着她手里的帕子,“你和宁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不相信宁王跟她有什么瓜葛。
苏惜惜倒是没有好奇他为什么不信,收了笑容,“他曾经答应过我,只要我在怡红院帮他打听情报,他出海回来就帮我赎身。”放她归良。
陆文放紧盯着她不放,“所以你想去找他?”
“如果他不肯收留我,我就求他让我跟船出海看看。我不喜欢这个院子。”她直直看着他,眼神锋利如刀,“我喜欢看人性中的真善美,也喜欢看人性中的丑恶毒。善良的人会让我向往,丑恶的人会让我不必自惭形秽。待在这不到一亩的院子里,看着头顶这片四四方方的天,在外人眼里,我丰衣足食。但是在我心里,这跟坐牢没什么两样。我活得不痛快。人这一辈子,就要为自己而活,肆意的活,才能不辜负辛辛苦苦来世上走一遭。”
屋里一阵安静,苏惜惜坦然自若地喝着茶。在别人眼里,她是不知好歹,可这样的生活的确不是她想要的。
陆文放好半天才问,“你想在临走前看看姨娘吗?”
苏惜惜知道他这是想开了,浅浅一笑,“如果她还愿意认我这个女儿的话,见上一面,也算是了却我一翻心事。”
陆文放大松一口气,“她很想你。每每想到你,总是哭得不能自已。”
苏惜惜捏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僵,却还是嘴硬道,“哭是无能的表现。”
她眼底闪着泪花,手紧紧捏着茶杯,像是要把它捏碎,却又倔强地仰着头,将眼泪逼退。
陆文放心中一阵泛酸,也越发觉得自己没用。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得就是自己。
如果他像妹妹一样厉害,是不是就能早一点找到她,也不叫她吃那么多苦了?
第二日,陆文放带着何姨娘来庄子。
何姨娘抱着女儿崩溃大哭。
苏惜惜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有些手足无措。
陆文放在旁边劝了几句,她才渐渐止住哭,只是握着苏惜惜的手怎么也不愿松开,反复问她,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苏惜惜没有多提,只简单说了几句。
过程虽然简单,但养成她这样冷冷清清的性子,也足以证明她吃过不少苦。
当天晚上,苏惜惜独自离开了西风县。
第57章
九月的午后,尤自带了几分灼热。太阳高悬如秋老虎,屋内屋外又热又闷。小四拿着刻刀认认真真削着竹箭,他头也不抬,动作十分认真。
他对面的男人摇着扇子,半边身子靠在窗边,望着外面的榆树,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都坐了一上午了,茶不喝,点心不吃,一句话都不说,你是想当望妹石吗?”已经削好一根,小四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他。
陆文放终于动了,收了扇子,将已经冷掉的茶倒掉,重新倒了杯,“你没有妹妹,你如何能知道我的感受?”
这话倒是让小四无言以对。
陆文放见他没话可说,心情忽然大好,瞧着他手里的竹箭,“你弄这些干什么?”
小四动作不停,随口解释,“我娘练习弩机,需要大量竹箭。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帮她削一些。”
正说着话,手下一滑,一不小心,手指被划伤了。
小四却是半点也不在意,用块纱布包了,又继续削。
陆文放有些无语,“你那双手好歹是拿笔的,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爱惜呢?府城不是有卖竹箭的吗?你买些便是。”
小四摇头失笑,嘴振振有词,“那怎么能一样。我这是孝顺亲娘。再说了,削竹箭可以让我心情平顺。作用大着呢。”
陆文放轻叹口气,捏着茶杯浅浅啜了一口,颇有几分自嘲,“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明明他是哥哥,但他却不能为妹妹分忧,反而是她在保护他。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