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襄伯躺在床上。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
床头设置了遥控按铃,若有需要,他可以随时联系看护或儿孙。
放下报刊,顾襄伯只在桑萸进门时看了眼,便匆匆挪开目光,仿佛不敢看她似的。
“爷爷,我给您带了礼物,不知您喜不喜欢。”桑萸笑着走到床边,“您要看看吗?”
顾襄伯尴尬又难堪的嗯了声。
桑萸拆开盒子,把精致的竹雕摆件小心拿出来:“画乡村有许多擅长竹雕的匠人,这尊仙人骑鹿我觉得很好看,就给您买了。”
“确、确实、不错。”
“您喜欢吗?”
“喜欢。”顾襄伯含笑望着那尊竹雕,从桑萸手里接过来仔细摸了摸。
桑萸望着老人苍老的发,还有那眼角的沟壑,心中酸楚。
“爷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桑萸压下满腔苦涩,忍着难过开口,“您对我失望吗?您以后会不喜欢我了吗?”
顾襄伯哪舍得让疼爱多年的小丫头伤心难过?
把竹雕放到桌上,他挣扎着拍拍桑萸的手:“说、说什么傻、傻话?”
“爷爷您别乱动。”桑萸忙起身帮顾襄伯稳固姿势。
“我、我是对那小、小子失望。”
浑浊的眼睛满布无奈,顾襄伯疲惫地闭眼。
他怎么都没想到,亲手培养出的长孙,竟在他眼皮底下做出了这种恬不知耻的混账事。
当年他带着顾寅眠前往杏城探望桑宝学,为的就是让他心里有底。
他是想告诉长孙,从今往后,这个叫做桑萸的小女孩就是他们顾家的人了。
以后,他要像照顾龙凤胎一样照顾她,打心底把她当成亲妹妹。
哪知说好的亲妹妹竟被他这个混小子拐骗成了媳妇。
怎么下得去手?
那年还那么点的小女孩。
杏眼圆圆,小嘴儿红红。
比同龄孩子显得瘦弱娇小,眼神却透着冷。
只有在桑宝学的病榻前,小女孩才是易碎的琉璃,她惶恐且不安,仿佛将被全世界遗弃。
她跟龙凤胎完全不同。
她是个敏感的不好养熟的孩子。
这些顾襄伯不是不知道,但顾家氛围是不错的。
除了他与长孙顾寅眠,其余人都单纯活泼,小丫头只要跟他们多多接触就好。
等时间长了,小丫头会被他们感染,她会忘掉曾经的经历,她会好好长大,然后遇到喜欢的人。到那时,顾家就是她永远强有力的后盾。
顾襄伯是这么打算的。
“唉……”顾襄伯苦笑着摇摇头。
他并不觉得他们合适。
顾寅眠性情冷硬,桑萸又过于软弱。
只有一点他们极为相似,他们都是不容易把谁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可一旦有谁走进他们内心生出,他们就会无比的忠诚认真。
顾襄伯又想叹气。
事情演变成这样,不管再怎么打骂他家那混小子,或者追究个原因过错,都于事无补。
“你、你真是心、心甘情愿跟、跟他好?”顾襄伯直视小丫头的眼睛,他不想遗漏她细微的情绪,“如、如果是他、他胁迫你,别、别害怕。这个家,还、还轮不到他一、一手遮天。”
说到激动处,顾襄伯面色涨得通红。
桑萸感动又心疼地握住顾襄伯颤抖的手:“爷爷您先不要情绪激动,对身体不好。我给您倒杯水,歇一会儿,我再慢再同您说好不好?”
伺候老爷子喝了半杯水,桑萸给他盖好薄被。
难为情地坐在他床榻边,桑萸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是不明白他们在气什么。
他们认定了顾寅眠喜欢她、哄骗她,他才是他们这段关系里的主导者。
她小顾寅眠差不多六岁。
他大学毕业出国留学,她还是不知事的少女。
如今顾寅眠学成归来,已是接管企业的运筹帷幄的年轻领导人。
而她呢?依然是个懵懵懂懂还对人生存在诸多不确定的大学生。
他们不合适。
不仅仅是关系上的差距,还有年纪、阅历。
除此之外,爷爷对顾寅眠失望,还有另外的重要原因。
顾寅眠是老爷子亲手栽培的接班人,他那么的优秀,自小便宠辱不惊冷静自持,克制力让许多成年人都自愧不如。
那样的人,顾襄伯不愿相信。
他竟会做出让他失望意外的事。
可事情并非如此。
她与顾寅眠的关系,初初只是源于合适。
他们更像是战略合作的关系。
顾寅眠并没有情不自禁地爱上她,桑萸不想让他遭受那么多误解和委屈。
“小、小萸,别怕。”顾襄伯怕吓坏孩子,“爷爷不、不怪你。爷、爷爷只是,只是怕你吃苦,受、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