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山之玉(4)

雷奥纳多说

知得愈多，爱得愈多

爱得愈多，知得愈多

知与爱永成正比

——木心《云雀叫了一整天》

王医生是个朴素的女人，也是为数不多接触过男子孕产的医生，是杨星城的阿姨。她拿过吕宋的检查单，托了一把眼镜仔细看了看，说是尿路感染。

怪前些日子吕宋以为自己尿频是因为水喝多了就不喝水，因为尿不尽就憋着少上厕所。

“宋宋呀，阿姨瞧你今天不太对劲。你知道怀孕中的人是不好犯抑郁的哦，心态要调整起来！你过了孕前期，这段时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让星城臭小子去给你买菜哈。再过一段时间，日子可不好过，水肿便秘可不是好小瞧的。”

吕宋点点头，说：“王阿姨，我从一开始决定留下小石头，就没有在怕。我一定，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他。”

王医生摸了摸吕宋的手。

开了影响最小的几粒青霉素，吕宋往家去。路上打了个电话给周哥，决定从明天开始做一个无业游民。

路灯已经一盏接一盏亮起来了，夏天的傍晚，没有预想的蝉声，城市里的灯光很亮。

吕宋有点想要回家，有爸爸妈妈的那个家，但是现在他没有借口，也没有勇气回去。

给周哥打完，他鼓起一点点勇气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宋宝英在另一头接起来：“歪，宋宋呀，好久没往家里打电话了，最近怎么样啊。”爸爸在旁边吃菜，咬得嘎嘣脆，不清楚的一声：“宋宋？”

吕宋有点儿想哭。

就像是，怀孕了以后他才从一个小少年变成了社会人，才懂得了爱情之外有更深切的亲情。

“老妈，最近挺好的，但是公司的外派任务时间太长了，就没空回家了。”吕宋抠着路灯上的小广告，路灯给了他一个清秀的影子。

“嗯嗯，我家宋宋最棒。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哦，家里你不用担心，我和老吕完全自给自足，过得挺好的。家里做了腌萝卜，给你寄朋友家去了，可以放很久的，你出差回来记得吃！”

“朋友？”吕宋问。

“对呀，就是那个啥，张乔山。以前有东西咱不都往那儿寄么？咋了？”宋妈也问。

吕宋把小广告撕了下来，“没事没事，一下子没有想到。好的老宋，我回去肯定第一时间冲去他家啃萝卜。”

看来是吃不到了，吕宋咽了口口水。

张乔山打卡进小区的时候，保安说有他的快递，一个小小的快递，但是重得要命。是吕宋的妈妈寄过来的，他想是吕宋还没有和家里坦白，打开窗让保安放在了副驾驶。

停好车要锁门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快递，拿出来以后又想到了吕宋。今天到处都是他的影子。

带着一点恶作剧的想法，他拿了把小刀把快递拆了。里面是两罐腌好的萝卜丁，吕宋常常用来做配菜的那一种。此外还有一袋番薯粉面，他烧了锅水放了块进去。

没有吕宋的日子，张乔山一夜回到解放前。也不是说生活质量下降了多少，只觉得心里有一块空落落的。

那天晚上，配着萝卜干吃面的张乔山突然想，我好像，有点，寂寞。

吕宋到单元楼下的时候，杨星城刚好也回来。他的一只脚已经从大奔里跨出来了，又生生停住了。

车厢里传来了唇齿交合的水声，以及杨星城间歇发出的几声呻吟。杨星城推了黑暗里的男人一把，赶紧下车了，把门摔上以后乖乖地挥了挥手。

吕宋等车开过转角了，就走上去拍了杨星城的肩膀，“星城，我们上楼吧。”

杨星城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眼泪，对他点点头。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杨星城爱谁不好，爱上了一个心里有白月光的。

张乔山这个月过了就27岁，他妈有点着急。让他陪林家的大小姐逛逛街，觉得合意就交往起来。最好，三年抱俩。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张乔山已经做到了第一个，还做得特别好，那么是时候搭建一个家庭了。

昨天因为小病没有去成商场，吕宋准备今天去一趟。他早起套了一件深蓝色的连帽卫衣，把房子的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又把拆换的床单被套和没来得及洗的衣服陆续塞进了洗衣机。

做完这些，他跑去杨星城的房间叫他吃饭。看起来，杨星城昨天睡得一点也不好，眼睛肿肿的，说话有很重的鼻音。

吕宋嘲笑他：“哟，您这是终于有了前后鼻音呀！”收到了来自杨星城的爱心毒打。

吕宋在玄关换好了运动鞋，把昨天列物品的小册子放进购物袋，和杨星城打了个招呼就拎着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