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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际奶爸(8)

在登上去首都星圈的飞船前,张雅女士给了姜妙一个分别的拥抱,她说:“欢迎你随时回来。”

但姜妙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张单程票,她离开这里,大约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至少,张雅女士从未期盼过她回来,她把姜妙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打包了。

因为等姜妙读完大学必定已经成年,到那时候,张雅女士对她再没有任何法律上的义务了。

张雅说欢迎她,也不算是客套,是真的欢迎。

但这欢迎,是欢迎姜妙来做客。而所谓做客,是一个短暂的、临时性的事件,并不包含介入她的生活这一点。

意思是,张雅是张雅,张玛丽是张玛丽,从这里,两个人分道扬镳。

当驳船起飞的时候,姜妙发现自己这一次没有当初科索先生离开的时候那么伤感。

有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她这具身体尚幼小,还不具有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本能地希望能同时得到两个成年人的守护,她想。

而这些年,她早就想通了。这样的社会,这样的家庭模式,不就是她上辈子想要的吗?

父母是父母,孩子是孩子,大家互相不干涉彼此的生活。父母完成抚养的义务,孩子尽赡养的责任。

在吉塔共和国,甚至连赡养这个环节都可以省略。

像姜妙这样的优生者,因为一路走来都成绩优异,公民综合指数评分一直很高,据说等到大学毕业的时候,还会有一次全面的考核,只要她能一直保持优秀,在考核中获得高分,她的父母都会得到丰厚的奖励。

特别是负责抚养姜妙的张雅女士,作为抚养人,她获得的系数奖励还要远高于科索先生。

优生者以这种方式,提前将养老的义务尽完了。

这是一个永远不会有人催你结婚,不会有人因为你年纪大没对象对你指指点点的社会啊。

姜妙想,那不是很好吗?

虽然这么想着,可当她搭乘驳船登上了星系航班,透过舷窗看着那颗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星球,想到登船时张雅轻松的模样——姜妙甚至从她的神情里读出了迫不及待的意思。

不知怎么地,姜妙就觉得鼻子有点发酸。

姜妙还记得她前世地球的妈妈,当年她也是考上了首都的大学,而她的家在炎热的南方,妈妈忧心忡忡,生怕她被北方的冬天冻坏了。她坐火车奔往大学的时候,妈妈还抹眼泪了。

她在学校里上学,爸爸妈妈在家里天天盯着天气预报,一看到北方又刮风下雪什么的就赶紧给她打电话。

刚进入期末,爸妈就一个劲打电话问哪天回家,坐的是哪趟车,他们好去车站接她。

在上辈子的那个时候,姜妙把这些都当作理所当然。后来一路读到博士,年纪越来越大,被催婚催得烦了,春节干脆连家都不回,也觉得理所当然。

反正那个家就在那儿,不会跑,她什么时候想回就能回。

可是这辈子,姜妙知道,再没什么理所当然了,也再没有一个家随时等着她回去了。

果然,张雅女士除了第一个月打过一次电话询问过姜妙的近况之外,就再也没主动给姜妙打过电话。

姜妙坚持一个月给她打一次电话问候——姜妙受她养育、照顾了十五年,总还是希望能跟这位知性、优雅的女性保持住一分至少比“陌生人”稍稍亲密那么一点的关系。

姜妙觉得这并不过分。

但显然张雅女士不这么认为。姜妙坚持了六个月之后,接到了科索先生打来的电话。

“嗨,孩子!”科索先生的面孔看起来似乎从来没变过,还是像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英俊的脸上带着亲切的微笑说,“张给我打了电话,她有点担心你。我听说,你每个月都给她打电话?”

他说:“孩子,你虽然还不满十八岁,但是你已经是一个大学生了,应该有与你的学识和身份匹配的成熟心态,对抚养人的过度依恋可不是一个大学生该有的表现。”

仅仅是每月一次的电话,每次不过五到十分钟,就被看作是过度依恋了吗?

姜妙有那么一丝微微的无力。

“好的。”她沉默了一下,努力微笑,“我以后不会再打扰她了。”

挂了电话后,姜妙想,张雅女士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了,不是吗?

姜妙的很多中学同学都是住校的。青春期的孩子是最难相处的,很多抚养人都因为受不了,就在这个阶段提前将孩子的监护权移交给学校,把难搞的孩子交给专业人士。

但相应的,监护权一旦转移,因孩子的优异表现而获得的加分奖励也随之转移给了学校。张雅能一直把姜妙抚养到她考上大学,已经做得比很多抚养人出色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