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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国舅(52)

国舅爷大言不惭:“论为官清廉,有人比得过我吗?不必做这些门面功夫。”

一旁的方笑世讥笑:“‘为官’清廉!为人又如何?”

国舅爷依然毫不羞愧:“为人自然是怎么舒坦怎么来。”

王大志想想也对,在琼州当官确实贪不起来,烂摊子倒有一堆,比方说前些时候大半的县遭了海难,连税收都缴不上。不过对于国舅爷两人的对话,他却是不敢插口的。

似乎注意到王大志还在边上,国舅爷转头说了句:“王通判再去做个牌匾挂在府衙外吧,写上‘官不休衙’,休闭的休。”

王大志大奇:“国舅爷准备日夜开堂接受百姓鸣冤?那可是很辛苦的!尤其是碰上刁民来捣乱,那可真是吃不消啊!不过若真是不休衙,官府的民望一定如日中天,国舅爷英明!”

“不是我,”耐心地等他说完,国舅爷笑得和善:“是王通判你。”

“什……什么?”

“这人心胸狭窄,最容不得别人不听他的。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太啰嗦的后果是让他觉得你很闲。”方笑世难得好心地解释,“这下好了,你慢慢忙去吧。”这话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

王大志欲哭无泪。

方笑世怜悯地拍拍王大志的肩,跟着国舅爷进了府衙后院。国舅爷突然说道:“你也很闲。”

方笑世笑了起来:“怎么?决定对我委以重任?”

“不敢。”国舅爷漫道:“怎么敢差遣襄樊季淳义季老的孙儿?”

方笑世一直以来自恃的冷静与狂妄霎时消失了,那总是含着讥讽的眉眼冷了下来:“你去查我!”

“对于不请自来的人不查才奇怪,不是吗?”国舅爷仍是云淡风轻:“查到的也不多,说来不过是‘季家少子,少聪敏,有才名,然喜南风,恋同窗好友苏言,其父怒之,逐出家门。夜寻苏言,不得见。遂改从母姓,以笑世为名,远游他乡’……与你所说的也没什么不同。”

方笑世双手松了又握:“我自然是以诚待你!而你?派人去查我!”

似乎没料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国舅爷没说话,径自进了房。

“你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吗?”方笑世紧随其后:“我后悔因为那点小事离家,我后悔他们濒临生死,我却还在醉生梦死……我后悔,为了那么一点委屈,就再也没有回去。其实父亲最心软,只要我认了错,他就不会怪我。如果我还在家里,就算打昏了他们带着南逃,我也会让他们活下来的。”所以他不想任何人再提起!尤其是以那种淡极无谓的语气提起!

方笑世说得混乱,国舅爷却听明白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疼钻进心里,软下了向来的冷硬,他缓缓道:“其实你们季家还有人活着。”

方笑世霎时僵住:“还有人活着……”

“你大哥的儿子,眼下跟衡弟一般大。”国舅爷说:“如果你亲自去查,也是很容易查到的。”

方笑世冷讥:“你要回汴京也是很容易的,为什么你连进都不敢进?”

见他像刺猬一样竖起倒刺,国舅爷也知自己的做法确实伤了他。不过他从不隐瞒自己的恶形恶状,怀疑就是怀疑,不信就是不信,他不会假惺惺地装作惺惺相惜。

国舅爷取出一封密信递给方笑世:“这里面说的是你侄儿如何获救和他如今的下落,看不看由你。”说完就关上房门出去了。

接着忙交接,忙布置,直到落日偏西国舅爷才重回后院。

方笑世横坐榻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若不细看,定然没法发现他眼眶微红,有哭过的痕迹。

也许旁人不明白像他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哭?但想想那日他说“无亲无友、无处是家的滋味我很明白”,再想想他方才说“最后悔离家”,就能了然了。

世间最难释怀的,就是死别。

见国舅爷回来,方笑世难看地笑了:“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国舅爷也是看过那封信的,应道:“人总会为了某些东西变傻。”

“为什么?明明说‘图的是你的家世,你一无所有了,我只觉得肮脏’,到头来却为了救一个跟他没亲没故的孩子送了命?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他觉得这样很伟大吗?傻才对吧?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