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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亿万次之后(62)

她生气喊他叶队长,高兴喊他队长,她眉眼总是扫出刀一样的弧度。

在从军的志愿上,她写愿意为所有公民服务。在入队的第一天,她说她的刀只为保护而挥。

听起来很孩子气,带着少年人的烂漫不知世事。

可她做到了。

她坦坦荡荡,荣誉,前途,金钱,她都无所谓。数年如一日,她身手变得更好,却还是最开始的样子。保护她该保护的,杀她杀的人。于是他喜欢她,就像飞蛾喜欢光明一样,被现实磨灭棱角与血气,与世俗同流合污的人,会喜欢在黑暗中带着坦荡光明的人。

其实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知道一旦赛拉发现了他的谎言,他们之间的一切就完了。

“对……对不起……”

叶队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对不起,辜负了你所有的信任。

你喜欢我伪装出来的正义与可靠,而我却自己丢掉了所有你喜欢的一切,成为一个在你面前如此可耻的人。

雨水落在他仰起的脸上。那张五官硬朗,平时严厉的脸在此时显出卑微的色彩。他的瞳孔失去了焦距,他的声音消失在雨中。

一个小小的盒子从他的怀里滚出来,跌落在泥水中。

赛拉动了动手指,最终还是蹲下去,捡起了盒子。

一枚戒指躺在柔软地天鹅绒上,深红的宝石在灯光下灼灼生辉。赛拉认得这枚戒指,在很早……几年前他们执行一次任务的时候,伪装身份混在一场首饰展览中。那时候这枚戒指在展览的一处玻璃柜后摆放着。

赛拉并不是在意外表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星际时代脸上还留着一道显眼的刀疤。

但那时候她忍不住多看了这枚戒指好几眼。

队长穿着安保服站在一旁,低声问她怎么了。

她低声说“有点好看。”

队长也走过来,低头看了眼戒指,然后又抬起头看了眼她:“和你的头发一个颜色。”

“怪不得。”赛拉恍然大悟,然后又看了眼价格,“算了,买不起。”

她也就是喜欢那么一小会,很快就将那枚戒指扔到了脑后。队长却在柜台前站了一会儿。现在想起来,也就是从那次任务之后,队长就成了小七他们口中的“铁公鸡,一毛不拔”。赛拉他们不是第一次好奇队长的薪水都哪里去了,这么多年没看到他买过什么。

现在赛拉知道队长的薪水都哪里去了。

赛拉握住了那枚小小的她随口说过好看的戒指,缓缓地蹲下身,蹲在了再也不会说话的叶队长身边。她松开了刀,将脸埋进了膝盖之中,红色的长发垂下来,有一缕落到了叶队长冰冷的脸上。

1987,07,23.

那是她的生日。

…………………………………………

郎君且听我道来,那百般是非,不过是吕翁点下一场黄粱南柯梦。

黄粱梦是做不得数的,南柯梦也是做不得数的。

因为那都是仙人幻化出来捉弄世人的。梦一样光影陆离的人世喜怒悲哀,在它面前,最精妙的戏剧都要甘拜下风。

江戈不再弹着黄金袖刀了。

他安静地看着无声画面上,红发的姑娘孩子一样蹲在死去的男人身边,雨水冲刷掉她身边那个男人身上的血迹,冲刷掉她身上的血迹。

雨水可以冲掉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是却有更多的东西是无论多大的雨也冲刷不掉的。命运这种东西和人们开了玩笑之后,就再也无法改变。

就像古地球那位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马克·吐温在《神秘的陌生人》之中讲述的一样。

自称是“撒旦”的美少年对主角解释,人的命运就像一条长长的锁链,锁链上一环扣着一环。在某一个时刻人们做出的第一个举动,就决定了最终的结果。从叶队长接下任务,拿到退役资格,与一无所知的赛拉一起登上飞行器的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一切就已经有了清晰的结局。

锁链的尽头,就是这场雨夜中凋亡的爱情与生死分离。

那么就算为了买那枚戒指,再早多少年下定了决心都没有用了。

这就是所谓的活着。

数百年前,马克·吐温在他的故事里已经发出了世间最清晰也最悲哀的呐喊“人终生都只是自己命运的囚徒,没有一刻的自由”。数百年之后,无数上演的悲欢离合反反复复地印证着这个冰冷无情的真理。

命运……为神明所操纵的命运。

江戈手指按在了黄金袖刀的刀锋上。

“哥哥。”

鸦九小声地喊靠在墙上,不再低低轻唱的青年。

青年的脸被光屏映出淡淡的,微微冷的蓝色。他看着光屏上的画面,神情却像在看着……看着某一段,他自己遥远的过去。冰冷的杀意在他眼中的数据流之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