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长亭飞雪(2)

作者: 沐枫轻年 阅读记录

此时日光西斜,竹屋外的长廊上跪着一名稚气未脱的姑娘。

她眉目干净,目光澄澈,五官生得秀气好看,但纤细的柔眉却微微撇着,嘴角一抹淤青刺目扎眼,一身白袍也沾满泥污,看起来颇为狼狈。

院内静悄悄的,偶有一两声鸡鸣,她就一个人跪在那里,指尖纠缠着衣摆,一副闷闷不乐的倔强模样。

“清儿,你可知错?”

敞开的屋门内传来一道清冽的女声,邝凌韵着了一席青衫,端坐主位之上,手边一壶清茶还未饮过,便已凉了。

她柔和的目光落在屋外那孩子身上,脸上的神情却冷肃而严厉。

“哼,师尊,弟子何错之有?不过打了几个乱嚼舌根的弟子,他们敢说您坏话,还怕被人听见了挨揍么?”

被唤作清儿的小弟子不肯听训,她撅着嘴扬起小脸儿,执着地望着屋内之人,虽然话说得狠,但她内心的委屈却从那双澄澈的眼眸中倾泻出来。

她虽打了人,但到底道行不够,双拳不敌四手,总有疏漏,也被人瞅着空子打了两拳,半边脸颊这会儿烧得厉害,想是有些肿了。

邝凌韵眉头微皱,语调又更严厉了几分:

“同门私斗是违反宫规的事情,你竟毫无悔改之心。”

“宫规宫规,亏您还时时记着宫规,可紫霄宫如何待您?将您困在这荒无人烟之地,不经特召不允出山,连宫里刚筑基的小弟子也敢对您不敬,嚼舌非议,这宫规,不遵也罢!”

滕玄清不觉自己有错,理直气壮地顶嘴。

据传百年前紫霄宫中有过一场动乱,邝凌韵曾犯大错,被老宫主罚在山中思过。

那时候滕玄清还没出生,况且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宫中的老前辈们皆对百年前的事情讳莫如深。

具体发生了何事像滕玄清这样的小弟子是没资格知道的,大都是胡乱猜测,就像今天乱说话挨揍的小弟子一样。

但在滕玄清看来,不管多大的错处,思过百年都不得出山,分明是紫霄宫苛待她的师尊,连宫中小辈也敢妄自对其品头论足,她为邝凌韵不平。

“放肆!”邝凌韵震怒,拍案而起,一掌震裂了檀木矮几,厉声斥道,“旁人闲言于尔何干?为师平日如何教你?宽仁静心,慎思笃行!你如今才堪堪筑基,行事便无规无矩,肆意妄为,成何体统?”

“可知紫霄宫内高手云集,你难不成还想将所有非议之人都打一遍?欺负几个无能小辈,还长了你的威风!今日你跪在此地思过,不想清楚,便莫起来!”

言罢,邝凌韵一拂衣袖,一阵疾风掠过,屋门隔空合拢,嘭一声,震得滕玄清两耳轰鸣,嗡嗡作响。

这门一关上,便一夜不曾打开。

滕玄清纵然不服训导,却也没有偷偷起身,一夜过去,清晨山间传来声声鸟鸣,滕玄清身上的衣袍沾了寒露,有些湿潮。

她没有运功护体,依旧端端地跪着,低眉顺目,双手垂在身侧,摩|梭衣袖,袖口的新竹纹样是师尊前几日一针一线绣上去的。

师尊……原是很疼爱她的,却不知为何,今日竟为了几个乱嚼舌根的弟子与她大动肝火。

她思来想去,不觉得自己有何过错,若硬要论个是非,唯有顶撞师尊,惹师尊不快这一点令她愧疚。

可师尊此时正在气头上,等师尊气消了,她再讨饶,想必师尊会原谅她的。

滕玄清又困又乏,越思过越委屈,跪了太久,她的膝盖已经开始红肿,两条腿酸麻的劲过去了,倒是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第二天清晨,邝凌韵从屋里出来。那一抹素丽的白衣划过眼角,滕玄清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知错了吗?”

邝凌韵问她。

“弟子不该顶撞师尊。”

滕玄清将自己这一整夜思过的答案说出来,岂料邝凌韵的脸色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更难看了,不等滕玄清再为自己辩解,邝凌韵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她去院里喂了鸡鸭,给栽种的药草浇了些水,然后便出了门。

在小院里待着,她怕自己一时心软,就任由此事揭过了。

就是以往她太纵容滕玄清,才让这孩子养成如此骄横的脾气,行事不思虑后果,甚至一点悔过之心也没有。

邝凌韵盘膝坐在崖边,本想吐纳修炼,却不能静心。

她在山上待了一整天,望着山间缭绕云雾,总不由自主地想起滕玄清跪在院里的样子。

依照滕玄清的秉性,只要她不说可以,滕玄清哪怕跪到双腿废了也不会起来的。

思及此,邝凌韵脸现担忧。

纵使修行之人身体素质较常人要好一些,也经不得如此折腾。

滕玄清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对她格外依赖,说到底,今次滕玄清惹出这番祸事来,也是为了替她鸣不平,虽然行事欠妥,但其心不坏,她何故发那么大的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