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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人家绕(173)

作者: 申丑 阅读记录

她哀泣不已,求道:“娘子,你随我一道走罢。”

“走不得,将死的人,能走到哪里去?好阿阮,只是连累了你。”她歉疚道,“此生,我欠你良多,你……你……你千万别怨我,阿姊,你千万别怨我……”

她道:“不会,我永生永世都不会怨你。”

她放下心,露出一个笑,拿手推她:“阿阮,快走,记得走得远远点。”

她抽噎一声,擦看腮边泪,拧身离去。京中混杂,她依仗着几个旧主留下的忠仆躲在一角,犹不死心,想着如何救人生天。

那日,天有微雨,她又躲在角落,偷偷看着临时辟作□□处的旧宅,盼着能偷听来一星半点的好消息。她站了许久,站得双腿酸软,然后她看到差人用破席卷了一具尸体出来,一抹暗沉脏污的红衣露在破席外头,飘飘荡荡拂过一地泥湿的尘埃。

花红落尽,皆与黄土,亭台楼阁,断椽终结蛛网,残垣遍生荒草。

第82章 落雨逢君

春雨晚来急,惊雷嫌夏迟,晚春时节便在空中炸开,须臾间,大雨倾盆,夹带着泥腥草气,撒兵点豆般敲打着屋顶,院中低洼处瞬间积了浅浅水坑。

江娘子忙起身,将各间屋子的窗关上,风大雨急,衣袖被掠进的大雨打湿,湿溚溚地黏在手腕处,她边拂着湿衣边看着连天雨幕忧心不忆,不知江石他们的船己时归,大雨连江,潮涨水急,要是船在水中,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小郎被困在学堂,会不会等得焦急,仇先生与仇娘子许会照料几分。

雨打心湖思绪纷纷,江娘子倚在门前,看着檐前雨帘,过往如丝携着雨气缠绕上来。

那年京中,也是大雨不断,天下破了一个口子,怎也补不周全。她栖身的小院也像今日这般积着水坑,旧井里蓄满了水,泡着被雨打落的绿叶红花。

她在屋里如热锅中的蚂蚁,惶急、不安、凄伤、无措,她应该赶紧理好财物远走高飞的,只是,那破卷席中的那抹红衣,揪在她的心头,日夜不可忘却,她怎忍她家娘子抛尸乱坟岗,连着尸身都不得保全?

总……总……这天地间,总要容她死后有个安身之所,有个凭吊之处。总得想个法子,如何将她尸身好生收敛,或化火,或随水,让她得个安息。

急雨声中,有人一下长一下短地拍打着院门。她竖起耳朵听了片刻,确保自己不曾听错半分,这才冒雨过来开了门。

来人一身短衣,低低压着斗笠,留着几乎遮了半张脸的络腮胡:“阮娘子,京中危,速走。”

她呆了呆,咬唇:“可是娘子她……”

来人闪身进屋,低声道:“那个接生婆为了银钱,去官府告发,揭发小郎君不曾夭折。”

血色一下子从她的脸上褪得干干净净,将牙咬得咯咯响:“她……她怎敢,我家娘子于她有恩。”

来人冷笑,道:“阮娘子,人民叵测,何况有利诱之。”

她愤怒道:“娘子给她一锭金。”

“金银宝物,岂有嫌多的。”

她又怒又急,正要说什么,忽然里屋传来几声婴啼,她慌忙吞声,反身进屋,推开屏风掀起床帐,一个小猫般大小的婴儿裹在襁褓之中,不知是饥是渴,正啊啊哭泣。

她忙将他搂在怀里,床边泥炉中温着米汤,倒出小半碗,搅得微温,拿纱巾沾了一点到婴儿嘴边。猫崽般大的小儿,嘴也是小儿的,闻得香味,动了动嘴,吮着纱巾吃起米汤来。她看着他,心中一酸,眼泪吧嗒落在婴儿的脸上,有几滴落在他的唇边,他当是可吃之物,嚅动小嘴,将她的泪也吃了进去。

“阮娘子,耽搁不得,为了小郎君,娘子那边……算了罢。”男子看得心酸,半晌才硬起心肠催促。

她知事情急缓,点了点头,将半碗米汤喂尽,将藏在床中理好的包袱一背,把婴儿绑在胸前,取过蓑衣罩在身上,正要随着男子出去。便听外头阵阵脚步,踏碎了雨声。

男子见机极快,一把掀开床板,拉开一个暗门,道:“里头逼仄,阮娘子和小郎君受点委屈,只是……”他看一眼她怀里的小小婴儿,幼儿无知,哪知生死之间,一时啼泣。

她低眸,似哭又笑,抱着婴儿遁进暗室,道:“娘子在天有灵,定然庇佑。”

男子不再多言,合上暗门。狭窄的暗室,只供人半坐在那,手脚都伸展不开,等得门一关,黑暗笼罩,有如一具棺木。她听到自己心头剧跳,听到鼻端呼气声的,听到衣物簌簌声。但是,天可怜之,她中小小的小郎君,安安静静地睡在她的怀中,没有发出半丝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人声渐杂,似有人在屋在翻搜。接着她又听到一人问道:“顾家名册中,好似并没有这么一个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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