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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水人家绕(315)

作者: 申丑 阅读记录

江大看江娘子哭得伤心,在肚里把顾蕴之骂得狗血淋头。

江石看看周围的老旧新坟,心想:新皇登基后大郝天下,但谋逆之罪应当不在其中的,这顾蕴之不但安生地回来了,看这些新立的坟茔,并不见寒酸,可见手上应该不缺银钱,也不知这里头有什么机缘原故。

“阿娘,不如我们先回去,回头先查查顾蕴之。”

江娘子点了点,擦干泪,将带来的纸烛祭品一股脑全供在王绛坟前,顾家那边却是连片纸钱都没有烧。

悲泣着来,悲恨着归,江娘子一路默然无语,阿萁也只得静静陪她坐在马车中。

江大担心不忆,低声与江石道:“大郎你着人快点查查,那王娘子”

顾王两家犯事,王家抄斩,顾家男丁流放,女眷为奴。从禹京到边陲苦寒之地,顾家的老弱病残,能活命的也是了了无几,在江娘子心中,顾蕴之已身死异地,没想到……

顾蕴之盯着手里的陈拜帖,花笺微有含香,一角染花印,随信而来的还有一支双蝶步摇,蝶翼薄如蝉翅,流苏轻颤,似有流光浮动。

逝去的黯淡年月,忽然重现华彩,他站在廊下,看着院中一袭红衣的女郎带着小婢女在那扑蝶,她,嬉闹声中,红衣女郎回眸而笑,鬓边步摇揉碎轻阳,带出一道半弧,落在眼中,印入心间。

那是他的爱妻。

可她已经死了。

顾蕴之将信揣进怀中,端茶润了润发干的嘴唇,安抚下心头的狂跳。家中管事抬了抬眼,还以为自家郎主哪里惹来的风流账,轻声问道:“郎主,可有什么不妥?”

“不,不,并无不妥。”顾蕴之坐下,复又站起来,看茶碗还在手中,轻轻将它搁回几下,放下后,又觉喉中涩,重拿起来抿了一口。

“郎主?”管事看他魂思不属,担忧地唤了一声。

顾蕴之笑着摆摆手,道:“勾起一些旧事,走了会神,你下去罢。”

管事喏了一声,躬身退下。顾蕴之略舒一口气,在屋中呆坐了半晌,带了小厮去坊市上的一家酒铺,店主看到他很是惊喜,忙过来相迎:“郎君今日怎来铺中,店中简陋,有些腌臜,郎君若是有事吩咐,使人来说一声就是。”

顾蕴之道:“阿拾,我们寻个清静之地说话。”

唤阿拾的铺主听闻,便推给后门,小院虽小,却有几分清幽。阿拾搬来竹椅马扎,请顾蕴之坐下,问道:“郎君,可是出了什么事?”

顾蕴之有些难以启齿,微红着脸惭愧道:“阿拾,我如今倒似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便惊怕不忆。”他取出了怀中的那支步摇,苦涩道,“你说我娘子已经身亡,可今日我却收到了娘子的旧物,我……我也不知是真是假,还是里头有什么蹊跷。”

阿拾一惊,看着顾蕴之手中的步摇,绞紧双眉,忽然拿手击额:“该死,我糊涂了。定是阮娘子,对,定是她。”他大喜道,“天可怜见,阮娘子竟还活着,说不定小郎君都还尚在人世。当年我护主不力,与阮娘子走岔了开,过后我翻遍整个禹京都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只当他们遭了不测。不成想……郎君,大喜啊。”

顾蕴之惊喜交织,忐忑喃喃:“阿阮?你说是阿阮。”那个伴着阿绛长大,又伴着她出嫁的小婢女,生得秀美温柔,性子沉静稳重。阿绛待她如同姊妹,教她识字作画调香,连着贴身衣物也只肯穿阿阮亲手做的,每逢生气使小性,也只有阿阮能劝下来。

阿拾不知他心潮起伏,在那夸道:“小人结交得不少英雄义士,阿阮娘子当算之一,舍生忘死,寻常男儿不能相比。郎君有幸,才得这样的忠仆。也不知当年这般凶险,她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小郎君,是如何逃出生天的,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顾蕴之嘴中发涩,道:“是我顾家拖累了她。”

阿拾是由衷高兴,笑道:“郎君此言差矣,娘子吃了虎狼药,拼着一死,提前生下小郎了,无有一丝相疑就将他托付给了阿阮娘子,阿阮娘子无有一丝犹豫就接了生死重托,说什么拖累惭愧,岂不是辜负她们之间情义无双。”

顾蕴之红着脸:“是我失言,不管是娘子还是阿阮,我都不及啊。”

阿拾催道:“郎君快去接了阿阮娘子和小郎君回来,一家团聚,娘子在天有灵,也能瞑目。”

顾蕴之无措:“对对对,接了阿阮和小郎君回来。”

阿拾笑起来:“郎君是欢喜得糊涂了,怎也跟着叫小郎君。”他深深朝顾蕴之一揖,“阿拾最佩服义士,斗胆求郎君不要辜负了阿阮娘子。”

顾蕴之深深看他一眼,俊美的双眸空茫脆弱,道:“不,我定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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