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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他!(94)

作者: 醉折枝 阅读记录

钟庆满微微一笑:“您想知道吗?”

“有何不可?”李齐慎说,“掌案请坐吧,我猜这个故事有点儿长。”

钟庆满一愣,旋即又笑了一下,摇摇头,学着李齐慎的样子,缓缓跪坐在蒲团上。他身子也不好,由站到坐,胸口发疼,咳了两声才能缓缓开口。

“人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您想想,这么大一个人,活几十年,哪儿是起居郎几行字能写明白的。”钟庆满缓缓地说,“我呀,伺候了先皇四十几年,也不知道多少,不过比他们知道得多。”

“嗯。”李齐慎应声,“掌案请说。”

“他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只可惜他自己不知道,一辈子都在苦自己。”钟庆满说,“先皇是昭玄皇帝的幼子,当时该是豫王殿下继位,可惜这位殿下心性野,抛下长安城跑了……后来倒是回来一两回,先皇登基后五年,豫王殿下离京,此后不知所踪,再没有回过长安。”

李齐慎一愣:“连皇位都不要?”

“有些东西就是这样,想要的人抢破头;不想要的人,塞到手里都嫌烫手。”钟庆满叹息,提及皇家的旧事,也不避讳,“这事情就压在先皇心里,他总觉得皇位是阿兄让给自己的,一生都被绑在皇位上……苦啊,真是苦,三十多岁就长了白发,到最后也不过五十,头发倒全白了。”

“……竟是如此,我从未听我阿耶说过。”

“想想也确实不会提的。我猜陛下如今,怕还是在怨先皇。”

“嗯?”

“殿下知道,清宁宫是走水后才成废殿的吧?”

“知道。”李齐慎说,“原本是皇后居所,但祖母当时就没住,住的是蓬莱殿。”

“那火是陛下不慎撞翻烛台,才起的。”

李齐慎一惊,诧异地看了钟庆满一眼。

“陛下当年,身边人不好,有几个内侍捣鬼,唆使他去清宁宫,这才不慎走水。靖穆皇后用过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昭玄皇帝那时候其实身子已经不行了,见不得这个,没能挨过那年冬天。”钟庆满平静地说,“先皇大恸大怒,鞭笞陛下,打得陛下在榻上休养了小半年才能下榻。”

李齐慎觉得祖父还是心太软,面上却很严肃,低低“嗯”了一声。

“当时温皇后也已经去了,没人在中间疏通,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先皇和陛下再没有怎么说过话,就算有,也是皇帝和太子说话,不是阿耶和儿子。”钟庆满说,“但臣知道,先皇心里其实念着陛下。自己生养的孩子,谁不念着呢?”

李齐慎心说这倒也不一定,怕是得分人,但他顺着钟庆满说:“这倒是。祖父这个性子,像的是曾祖父,还是曾祖母?”

“都不太像。”钟庆满想了想,“非要说,那可能得更像昭玄皇帝,爱闷着。靖穆皇后万万不会这样。”

“是吗?”能在史书上称“靖穆皇后”而不是“沈皇后”,李齐慎一直以为曾祖母是如同天后一般的女人,凶猛、善政而野心勃勃,“曾祖母是很凶,还是很端庄?”

“错啦,都不搭边。靖穆皇后不摆架子,也不在乎礼仪,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不过也挑不出错来。”

李齐慎皱眉:“曾祖父不管吗?”

“夫妻间的事,旁人怎么知道?或许,昭玄皇帝就爱靖穆皇后这个样子。”钟庆满说,“仅拿教坊乐曲来说,靖穆皇后爱胡旋舞,宫中就多矫健妩媚的乐曲;当年她听霓裳羽衣曲,只皱了皱眉,昭玄皇帝在位时,宫中再没奏过这曲子。”

李齐慎觉得这未免有点夸张,转念又觉得还好,教坊曲子那么多,不奏一个也不会死,能以此讨个欢心又有何不可。他沉默片刻:“这我也不知道。我读史,起居郎写昭玄皇帝和靖穆皇后相敬如宾,还以为他们之间没什么感情。”

“这些小事,都是瞎写的,谁不期望帝后和睦呢,写着写着,就和睦过了头。”钟庆满摇摇头,“所以,殿下您看,不过几十年,人去了,在别人嘴里,就是另一个模样了。等我这把老骨头也入土,知道这些事的人,就又少了一个……早晚谁也不知道。”

这话有点伤感,李齐慎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干脆没作声。

钟庆满也不在乎,撑了一下地面,艰难地起身:“殿下,您要不要点几盏灯?”

李齐慎明了,这灯是供奉在灵位前的,他点头,起身:“麻烦掌案递火。”

说是递火,在玄元殿里总不能敲火石,钟庆满应声,端了特意留着的手灯,靠近李齐慎:“殿下,请。”

李齐慎点头,捻起引火的签子,在手灯的火苗上轻轻一燎,再把引来的火点进灵位前的灯芯,一盏盏点过去。等全部点亮,灵位前一排灯亮起,烧出的火光照在灵位上,照得金粉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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