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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鼎宫阙(136)

郑太医微怔,旋即有所会意,一语不发地起身,继续为她搭起了脉。

她羽睫轻垂,余光自还打量着他,见他喉中噎了一噎:“娘子……有些大罪一旦为外人知晓。”

“明人不说暗话。”眼眸抬起,她清凌凌地注视着他,“有些大罪一旦为外人知晓,我自身难保,自更无法保全太医。但我父亲从不是因为我才被旁人称一声‘国丈’,这般的大罪牵连不到他身上。”

她循循缓了一息:“牵连不到他身上,你我就是没命了,您孙儿也永远是他的门生。”

郑太医灰白的眉头一舒,复又沉默下去。

京中读书人吾不知晓夏国丈虽才高八斗,收徒却刻薄得很。门下学生但凡有两分懒怠笨拙,便要被逐出门去。

他掂量了一番自家孙儿的本事……

勤是勤的,笨拙与否却要看与谁相较——和寻常读书人相比或许只好不差,然放到夏国丈门下,放眼望去全是高人,可就说不准了。

越是说不准,她这一句担保就越价值万金。

郑太医不由自主地一咬牙,刚搭回夏云姒按上的手指也是一紧:“娘子胎像稳固,只消寻常调养着,必能母子平安。”

母子平安。

这四个现在猛地听到,她心底还是会有一阵若有似无的刺痛。

夏云姒挑眉淡笑:“有劳太医了。”

郑太医的声音愈发恭谨低沉:“娘子客气。”

她便从榻桌下摸出一只信封递给了他:“明日未时,让您孙儿拿着这个去敲夏家的门。”

一桩大事自此便算办妥,又过些时日,她渐渐在两样打算间拿定了主意。

就先彻底不提自己有孕了吧。

让他在这孩子已然离去时才恍然惊觉他曾经来过,虽少了些感情的牵绊,惊异之下却也更令人痛苦。

.

这年的暑气来得迟些,待得端午过去、到了五月中旬,圣驾才启程前往行宫避暑。

和贵姬近来害喜愈发厉害,夏云姒倒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是因在暗中用药调养,还是这伴着毒性长大的孩子已愈发虚弱、不足以让她有所反应了。

皇帝自是对这一切都无知无觉,在闲来无事的时候,常带她去湖上泛舟,享受短暂的惬意。

湖上景致虽美,白日里却晒。夏云姒便会瞧准轻舟划过荷叶的时机折一片荷叶下来,而后悠悠躺倒,将荷叶盖在脸上遮阳。

荷叶清香浅淡,有那么短暂的弹指一瞬里,她鬼使神差地在想不知肚子里的孩子会不会喜欢这个味道。

下一瞬他伸手将荷叶拿开,她又衔着娇笑抬眸瞪去:“好晒,还我!”

他笑一声,依言将荷叶盖回她脸上。而后隔着荷叶,她听到些细微的动静,不过片刻那荷叶又再度被揭开,她正要再瞪,他掖了颗莲子到她嘴里。

莲子是剥了皮的,也取了心,吃来清甜可口。

她这才没再发火,撑身坐起,看看他手里正剥的下一个,又看看他嘴角的那一点点火泡:“莲心去火的,皇上别扔,臣妾拿回去攒起来,熬粥给皇上吃!”

他倏然皱眉,抬头费解地抬头看了她两眼:“亏你想得出来……”

人家拿莲子熬粥都是专门把莲子心剃了,没听说过专门拿莲心熬粥的,那得多苦。

偏她还一本正经:“苦是苦点,可顶用呀!吃上一碗,明早嘴角那点泡便下去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嘴上还在上火的事,不禁欣慰于她还记得。

但莲心熬粥……还是算了。

他将刚剥出来的两枚莲心放到她手心里:“饶朕一命,粥免了。煮一杯水,朕喝,行不行?”

她美眸微翻,答应得十分勉强:“也行吧!”

说话间小舟绕过了湖上小岛,岛的另一边有一凉亭,亭檐才刚入眼,悦耳的银铃声已然传来。

夏云姒下意识地看去,随着小舟缓缓转过,女子倩影映入眼帘。

银铃在汉人女子身上是不多见的,不论是衣着还是首饰上都不常有。然亭中女子所着也并不是胡服,而是一身淡绿的清丽襦裙,只腕上有着银铃的手镯与面上坠着金铃的面纱乃是异域格调。

这样的搭配应是格格不入,却莫名被她穿出了一种浑然天成的味道。

妖娆妩媚的乐声中,她翩然起舞,并非大肃宫中常见的乐舞、也不似覃西王先前备来的剑舞,动时多了三分别样的活泼,静时亦掺两分不同寻常的婀娜。

隔得这样远,一时看不清是谁。

但宫中的外族女子不过三人,和贵姬身怀有孕不可能在此处起舞邀宠,想来不是如美人便是吉经娥了。

夏云姒暗自忖度着,侧首看看贺玄时,见他一时看得出神,便先他一步开口:“真好看,可惜看不清楚。皇上一会儿传她去清凉殿好不好?臣妾想好好看看这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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