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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花劫(98)

玄翎领着初息来找阎子詹时看到的正是被洗劫了大牢的冥府,原本虽然阴森但好歹还算是气派的城楼口被打碎掉半边,上面挂着鬼兵支离破碎的骨头,旗子碎成破布条迎风招展为破败的景象增添萧条。年轻冥君手里捏着鬼将送上来的议事薄,判官还在起尸池里泡着,这些琐事全都堆在了鬼将们的头上。

“子詹,你这是被人打劫了吗?”

玄翎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她重伤未愈,冥府又阴气重,初息也不管阴气跟寒气有什么差别,来的路上用玄翎的旧衣拆改了一件披风出来,里面填了最早从巫行山上带出来的银棉。

这银棉不仅能换钱,保暖的效果比皮毛都好。

“可不正是被人打劫了!最近手痒不痒?跟我一起去教训教训妖界的那帮闲汉如何?”

阎子詹本来还不怎么爽利的面色在看到玄翎的瞬间扯出一个透亮的笑容,貌美如花地令一旁的鬼将看傻了眼,手里的议事簿啪叽一声掉到地上。

初息也看着阎子詹一愣,心说这世上居然还有好看的这么丧尽天良的男人?

玄翎倒是从小看惯了他这张倾倒众生的脸,神色淡淡地一挑眉:“你要教训的那帮闲汉,已经被我教训过了。倒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你冥府也算是四界中难入口地一块儿骨头之一,怎么就能被人顺走了十万怨魂?”

阎子詹冷笑一声:“也不知是谁的注意,用谢琅邪的名头将我引了出去。”他这才看见玄翎脸色不似以往,身旁还有一小娘搀扶着,面色正经道:“你受伤了?”

玄翎往初息身上靠了靠,声音突然衰弱了几分,朝着阎子詹挤眼:“是,伤得很重,差点儿你就见不到我了,所以快准备好一间上房,还有我寄放在你家的几坛酒也一并送过来。”

阎子詹不愧是她的知己好友,仅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一边唾弃玄翎身为神君竟如此道貌岸然地不要脸,一边按照她的要求吩咐了下去。

倒是初息十分不好意思地朝着阎子詹道了声谢,扶着之前还步履稳健,突然间就脚下虚浮地玄翎跟着鬼将往厢房去了。

☆、第90章 打回形再逃

玄翎的这一点小心思起初还叫初息紧张得手忙脚乱,几次三番之后她便摸清了这些小伎俩,也不拆穿,由着她胡来。只是总在关键的时候扳回一星半点儿,比如阎子詹差遣人给送来的几坛好酒,刚搁下就被她收进了乾坤袋里。

连一丝酒香都没留下。

初息:“既然伤还没好,忌酒忌荤腥。”说着把随酒一起送来的几样荤腥小菜全都让人给撤了回去,只留下一碟子醋拌豆苗。

玄翎的内心随着初息的乾坤袋子挣扎了半天,一个字没说老实地卧回床上,等着初息给她换药。

初息从银质的药罐里挑出半透明的碧色药膏敷在白布条上,把玄翎肩上的旧药取下后,仔细地贴上新药,动作轻柔细致却并不慢,妖丝留下的伤口基本都愈合的差不多,最深的几道也已经长出了新肉。百里青云的药材俱是上等,在换个三五回也就都能结痂了。

只是看着她背上遍布深深浅浅重叠的伤痕一阵恍惚,仿佛又看到当时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玄翎,心里一紧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加重。听见玄翎吃疼地闷哼,才回过神来,内疚道:“捏疼你了?”

玄翎笑着说了声无妨,把衣裳穿好,道:“这几天一直奔波,你陪我躺会儿。”

初息看了她一眼,清理了换下来的布条后刚挨着床边躺下来,腰上力道一紧,刚喊了个你字整个人翻身滚进了玄翎怀里,急道:“伤口再裂开怎么办!”

“嘘——”玄翎指了指窗外:“你看,那是天河的倒影,冥府这地方寸草不生,那是唯一的美景了。”

冥府没有白昼,天幕永远都是漆黑一片,只有望乡台那一处,挂着九重天上天河里一块巨大滩石打磨出来的一块石镜,可供生魂死鬼瞻望故乡思念旧人。厢房的窗户正对着望乡台的方向,可远远瞧见那石镜里映出的天河倒影。

初息只瞧了一眼顿时生出困意,从万泉国一路颠簸到冥府来吃不好睡不好,这会儿听着耳边玄翎对那天河石镜的讲解,上下眼皮打架,没几个回合就彻底睡了过去。

等到初息均匀地呼吸声越发悠长以后,玄翎伸出手指在她脑门上一点,加施了一道沉睡咒在她身上。炽元丹的碎片在魂器里养了这些日子,如今总算是到了个可以安心将炽元丹融合的地方了。

从魂器中奖碎片启出,那点微弱的浮光随着玄翎指尖游走和初息内体的炽元丹碰到一处,浮光绽出耀眼光芒,下一刻便被嵌合进了炽元丹的主体。玄翎看着上面仅剩地一个缺口疑惑了一瞬,当初炽元丹崩碎的一角里共有五枚碎片这点她不会记错,可如今只找回了三枚碎片,还有两枚下落不明,怎么缺口就只剩了一个?

她看了眼初息,发现炽元丹离开她体内太久,轮廓竟开始有消散的趋势,赶紧将炽元丹放回她体内,心中当下也是明白了一回事。

此前她只当是东皇太一生魂寄托于桃花之上,却不想已带有一枚炽元丹的碎片。

玄翎翻身从床上下来,她要去找阎子詹聊一聊关于恶念的事情。

此前她深陷“弑神阵”中用一枚凤翎来保护初息的安危,结界虽然被狐妖打碎可凤翎犹在,之后初息与人的一场恶战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性命攸关之时她来不及细想,那人所拥有的力量同东皇太一极其相似,只是戾气太过。如今想来恐怕正是老师所说的,那个会为祸四界的恶念之源了。

现在她可以笃定初息与恶念无关,可对于恶念之事又生出新的忧虑。这世上她所信之人只有初息、老君和阎子詹三人,这事本就牵扯初息,三言两语之间又讲不明白。老君远在九重天之上,一番来回太过耗时。眼下也只有阎子詹这个老友可以探讨一二。

阎子詹没想到玄翎会来得这么快,笑容十分缺德地道:“怎么没好好温存一番就来了?枉我还给你备了私藏的好物。”

玄翎弹了一丝火星过去,差点儿燎了阎子詹的半边眉毛。

阎子詹大叫:“打人不打脸!”

玄翎冷哼一声,拢了凤凰火。

也不知道阎子詹到底在成长之路上吃错了哪味药,原本好端端一个彬彬有礼倜傥风流的少年郎如今硬是将自己弄成一个喜好淫词艳曲小肚鸡肠的猥琐青年。

偏偏这猥琐青年还顶着一张美的天怒人怨面皮。

好在阎子詹天不怕地不怕的鬼见愁性子就怕玄翎的拳头,玄翎的不仅拳头硬且手段黑,曾经一拳打掉他三颗牙。虽然是乳牙,但当时玄翎逆光中高大威猛的身影还是在阎子詹心里投下了一块不小的阴影。捂着差点儿就被烧秃的眉毛躲开她老远后,道:“知道你要来,所以早就备了酒菜,我们有话好好说啊,别动手动脚的。”

玄翎这才看见,屋里的小火炉上温着酒,炉边摆着几道阎子詹亲手卤制的卤味用来下酒。如东皇太一酿酒的手艺一样,阎子詹的卤味也是一绝,可惜他本人吝啬,四界中尝过他手艺的也就老君和玄翎两人。

自打上次她胡诌八扯地说凤凰一族受伤后味觉失调,初息便将药改了方子做的极苦极涩,每每喝完之后都恨不得将舌头割下来。如今初息还压了一道禁酒令下来,玄翎伸手从火炉上拎起温好的酒壶朝着阎子詹不满道:“你如今连喝酒也这样小家子气了吗?”热气腾腾的酒壶在她手里不过转了两圈,就一滴不剩了。

阎子詹一边心疼地叫唤:“哎呦!这可是般若啊!没你这么喝的!”一边又温上了两壶新酒,叹了一声才转回正题道:“那小娘就是传说中战无不胜令人闻风丧胆的上古战神?瞧着柔柔弱弱的,你真没认错人?”

玄翎摇头,往嘴里塞了一片切的薄如纸片的牛肉,道:“你那是没见过她拿破浪剑的样子,只有四个字能衬得起她,所向披靡。”

阎子詹啧了一声:“瞧你那点出息,每次说起东皇太一你就跟那怀春少女似的。”

玄翎拿酒的动作一滞,露出一个苦笑:“那是因为我曾见过她身穿战甲被烈火吞噬的样子,那把火还是我放的。”

阎子詹替玄翎将新温好的般若拎出来放到她眼前,劝到:“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也寻到她人了,总算是为时未晚。”

“我也是这么想的。”玄翎说,“我上次回去,老师跟我说了这么一桩事。东皇太一昔日以肉身焚寂来压制东皇钟的灭世之力,肉身消散的同时她的元神一分为二,其中之一是她昔日在四界中滚出来的一身戾气,这些年在心中化为恶念生出来的灵识。另外一部分你也知道,就是战场上我好容易寻回来的炽元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