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21)

陆清致皱着眉取走烟的表情一如过去的很多年林安初做了严重错事陆清致要教训他时的模样，林安初久违地有了一瞬间恍惚的轻松。仿佛这一刻陆清致很凶地教训完他，他装出惨兮兮的模样认个错撒个娇，事情就能翻篇了。

过去那么多年都是那样的。林安初小时候性格那么差，像个无法无天的暴躁喷火龙，是陆清致一点一点耐耐心心把他长岔了的枝丫修剪规整的。没有陆清致的话，林安初也许糟糕得没眼看。

——可最终他还是糟蹋了陆清致那么多年的用心修剪。最终他还是成了糟糕得没眼看的垃圾。

林安初深吸了口气，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对着陆清致念出一句粤语歌词。

“bei sai gai wai hei ba ho pa，hei fun nei you si wan ho pa。”

房间里烟味徘徊不散，林安初的双眼被熏得通红。

陆清致提了提西裤裤腿在他身边坐下来，看着他眼尾的两抹红，声音温柔熨帖地像他们身下的长羊毛地毯：“要补觉吗？”

林安初背靠着沙发，原本大马金刀地坐在地毯上，这会儿不自在地微微调了一下坐姿。

在楼下随口扯谎说脸色不好是因为睡眠差，这会儿被当场抓获回房间不仅没补觉还大逆不道地酗烟……

根据曾经的“陆清致晴雨表”来看，陆清致看到他抽烟应该会狠狠削他才对……然而陆清致现在声音温柔得要溺死人，表情平和得简直堪称慈祥，刚才皱眉的表情仿佛是林安初的错觉。

林安初抬手摸了摸左胸口，那里曾经有一只鲜活生动昂首阔步的小鹿，见到陆清致的时候一步三蹦，不管人前人后都想要撒欢狂奔引吭高歌。

这三年半里，他在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里用尽方法谋杀小鹿，那只不识时务的小鹿被捂住口鼻浑身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绷带牢牢锁进暗无天日的地牢。

林安初用尽方法了。

自杀式攻击也尝试过的。

可还是没有用。

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鹿明明已经被绷带裹得动弹不得，却还是会在想到陆清致的时候垂死挣扎着撞一撞他的心脏。

回国这几天，每一次见到陆清致，那头小鹿都会挣扎得更厉害一点，紧紧裹缠的绷带在挣动间一点点松动，林安初的心脏被小鹿的扭动挣扎撞得发疼。

…

许久，林安初装作无所谓地嗤了一声，“睡不着，抽根烟助眠。”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林安初对这样久违的和陆清致的独处有些不太舒适，他双肘高高撑在沙发上，上半身往后靠仰起脖子发出两声咔咔声。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放在腿边的手机震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唐吟。

林安初急于打破房间里沉默的尴尬，没有犹豫就接起了电话。

唐大小姐难得没有风风火火气势如虹，电话接通之后那边也是一片沉默。

林安初简直怕了无处不在的沉默，主动开口问：“唐大小姐，什么事？”

唐吟终于出声：“出来喝酒。”

“不喝，头痛。”

林安初说完那句话余光里看到陆清致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解起了领带。

林安初：“……”

电话那边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呼吸声，在林安初堪堪耗尽耐心的时候唐吟声音惨淡地说：“沈策谈恋爱了……我打酱油那个剧今天杀青，一回来就去找他……结果他带来个女人让我喊嫂子……”

林安初听到咕嘟咕嘟喝水的声音，而后是杯子砸在桌面上的沉闷响声，“老娘认输，”唐吟轻轻嗤了一声，“从此以后我的生活再也不用围着那个傻逼转了。”

林安初有种兔死狐悲的苍茫悲哀，他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握着手机很浅淡地笑了笑，安慰道：“也算是解脱了，喜提自由，恭喜。”

林安初顾忌着陆清致还在旁边，问清唐吟是在自己家里之后又安慰了几句就结束了电话。

陆清致等他挂了电话，示意林安初把头靠过去一点：“过来，我帮你揉揉。”

“揉什么？”林安初一脸警惕。

“不是说头痛？”陆清致摘了领带，解开了最顶上的衬衫扣子，眼下正要解袖扣。

林安初神经过敏地从地毯上跳起来，拦住他，“你干嘛？”

他反应太大，陆清致愣了愣，“你以前头痛的时候我帮你揉揉会好一点。”

林安初反应过来，讪讪地应了一声，但没再坐回去，“不用了，痛习惯了。”他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缩进了一旁的蜗牛椅里。

徐薇有偏头痛，林安初大概是遗传了这个，从初中开始精神紧张、情绪激动、睡眠不足的时候都会头痛。以前他稍微有些头痛都要装可怜蹭着陆清致博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