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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绮闻(20)

作者: 恶来 阅读记录

斗殴和解,佳话遗患

雷声轰鸣,黑云翻滚,天地阴霾凄茫一片。

赵丹凤先甩了一个扫堂腿过去。

陆见欢旋身跃起,禅衣上溅起数滴泥浆。

在三尺之外降落,他解开腰间款束的绅带,将禅衣从身上脱下,向后一甩。那焰红的鬼火禅衣被狂风吹起,又被暴雨打落,坠入水茫茫的泥潭里。

赵丹凤又一次冲上去,她拦腰抱住陆见欢,陆见欢下盘稳住,顺势拉捉了她手臂,向后一个大背摔。

赵丹凤仰面躺在泥水里,反握住他的手臂,也将他拉入泥水中,抱成一团乱揍。

这种时刻根本没有武功和招数可言,要的是实打实的老拳和黑肘。赵丹凤缠着他在地上滚了几转,骑在他腰上,一拳接一拳地抡在他胸口,肩膀,最后折起手臂,狠狠一肘击在他面门。

陆见欢原先还留一手,防备她日后拿出去说他打女人坏了名声,谁料她居然敢打他那张女人千恩百宠的脸、做流氓偷香窃玉的本钱。此刻心中大怒,立时翻身压倒赵丹凤,管她是男是女,大掌一挥,“啪啪”在她臀上海揍。

赵丹凤被陆见欢按趴在膝盖上打屁股,疼得像要炸裂,屈膝猛顶了他胯裆一记。

这断子绝孙腿果真奇效,陆见欢惨呼一声滚到在泥水里扭动,她立刻扑跳到他身上乘胜追击地给了他一顿面目全非肘。

两个人你抡一拳,我还一脚,你扇一耳光,我挠一血爪,在电闪雷鸣的天幕下打得好不欢畅,到最后渐渐都浑身脱力,身上腿上都是瘀伤,如同两个泥人。

“你不行……不行了。”赵丹凤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伸手一抹下巴血迹,脸上多了道泥。

陆见欢一脸污泥只剩两个眼睛滚动着:“站稳了再跟我说话。”

赵丹凤又东倒西歪地扑过去,陆见欢顺势将她夹在臂下,在她屁股伤处拧了一把。赵丹凤呜哇一声大叫,疼得揪心揪肺,啃住陆见欢腰上的肉就咬。

“喂,别耍赖!”陆见欢吃痛放手,只见赵丹凤掉落,四仰八叉躺着喘粗气:“不……不来了……”

她毕竟是女子,体力敌不过他,武功也差他一大截。

陆见欢松口气,站在她身边,用脚尖轻踩她肚皮:“认输了?”

说完这话又觉得有些懊丧,一个大男人,为何要跟个小女子计较这些,就算赢了没甚光彩。

“输……输了,”赵丹凤呼哧呼哧地喘息,雨势渐渐转弱,由倾盆大雨转为细如丝线的小雨,说话声也能更为清晰地让对方听见,她软软地伸起一条臂,指着他道,“你的脸……”

陆见欢不用看也能知道自己现在被她毁容毁得有多惨,他一碰嘴角裂处,便“嘶”地抵住了牙缝。

赵丹凤笑他狼狈,其实自己眼睑早已肿高,也有几分狗样。

两人对视半响,各自觉得对方像落水狗,都大笑起来,笑到最后肚子也痛腰也痛,眼角都有泪。

陆见欢捏着自个小腰,一瘸一拐坐到赵丹凤身边,枕着手臂并排躺下。

其实这一架打完,心中的郁结仿佛都找到出口一般,随着雨水冲刷流泻出去了。

天墨由浓而淡,雨丝愈发轻柔起来,落在脸上也反而觉得清凉舒爽。

“你是爱那个人。”赵丹凤忽然道。

陆见欢仰目望天,雨水从他淤青狼狈的俊容上残流而过,竟然还能十分好看。

赵丹凤又道:“那把琴,就是你爱过那个人的证明。你连做梦都会流眼泪,都会叫她留下……其实你可以告诉我她是谁,我能帮你找到她。”

作为公主,要皇兄调动三千御林军找个人,还是可以的。

“她死了。”

赵丹凤愣住。

陆见欢淡淡道:“她死之前,早已背叛了我。”

“……”

“我是不会为了那种人而自寻烦恼的。”平淡的微笑,却异常冷漠。

他生平第一憎厌怨毒之事,便是背叛。

“那个,你每次看夕阳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她。”

陆见欢不语。

“日落对于你和她而言,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他淡然道,“她是在一个黄昏弃我而去,原本那个傍晚,当是我们成亲的吉时。”

他想对赵丹凤掩饰自己接近她利用她的真实目的。以他的经验,一个人要说出令人信服的谎话,总要掺杂些真话在里面,半真半假,才能演得绘形绘色。但却无意识中陷入诱导,吐露那么多,这倒是始料未及的事。

“我总觉得啊,你很害羞。”赵丹凤忽地撑着手臂坐起,抬头仰望天空。

“……?”

此刻已经雨过天晴,云破日出,透过那薄薄的水雾放射出万道光辉,一道彩虹斜挂在遥远天边。

“你每次害羞的时候,就会撒谎不肯说真话,”赵丹凤仰望夕阳,逆着光的眼眸愈发水晶透亮,她想着想着,像是抓到了什么有意思的把柄,噗地笑出声来,“流氓居然也会害羞。”

他微微一诧,想了想,自己便也跟着笑笑。

一轮巨大的红日正在西面沉没,使人感到日光近无可近,全身都被包覆在绚丽的光晕之中。

“单小风,”他忽而道,“你的真名叫什么?”

“单小风啊。”

“……放屁。”

“其实差不多,”她笑微微地侧过脸,托起掌心里的一束日光,“我名字里有个凤字。”

他在心里细细咀嚼品味这字眼。末了道:“以后有什么打算,离开国子监?”

“我想先考完试再说,霍容说过我通不过学中考试,我一定要通过,还要拿到学业奖,风风光光地走。”

他噗地笑了一声。赵丹凤愠怒:“你觉得我不行?”

他摇头微笑,瞳光中倒映的彩虹华采重重:“不是。”

“那是什么?”总觉得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像是在酝酿什么坏主意。

“我是觉得,好像重新认识了你一回。”

……

黄昏入暮。

赵丹凤在澡堂洗过,身上已经换了干净衣衫,捂着屁股跛足走出来,恰好遇上陆见欢。

他也是刚洗过澡,样子清爽步伐也轻健。只是嘴角裂处已经血痂微结,左眼乌黑肿高,对比他平日光鲜,着实狼狈了许多。

“我打赢了,有什么彩头?”陆见欢眼珠一转,道,“嗳,不如你答应我一件事。”

赵丹凤一愣,不晓得他打什么算盘。

陆见欢作轻蔑状激她:“输不起想耍赖?”

赵丹凤一撸鼻子,下巴翘高:“怕你啊。只要不违背道义良心,且我力所能及,都答应你。”

陆见欢眼睛眯起:“这件事一定不违背良心,且你一定做得到。只怕你不守信诺。”

“你说。”

话音未落,只听远处一声喊:“老陆,不好了!”

恰好打断陆见欢的话,使得赵丹凤并未听清他说什么。

两人转身,只见陈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在两人跟前煞住。陈亮见他们一个瘸腿一个歪嘴,不由得瞪大眼:“你们也遭周野人他们的毒手了?”

说这话时,陈亮自己额头上也肿着紫黑的血包。

“周野人?”

“周也牧啊,那个狗娘养的,仗着人多,就带人来欺负我们班的人,现在正在广业堂逼着邵泉写禅让书。我看不过去顶了几句,就被他们砸成这德行,要不是跑得快,老命都没了。”

自从绮云事件发生,加上之前下达的合并天地两班的通知,使得文生武生间的冲突迅速激化。

“我们去看看。”赵丹凤道,她正要催陆见欢,却见他伫,廊檐下站着个家丁打扮的人,手握书信,神色凝重地朝陆见欢望着。

“你们去,”陆见欢朝那人走去,“我回家一趟。”

……

就在几天前,皇宫里,朝堂上,朝中最大的两个党派当着皇帝赵容嘉的面爆发了一场激烈争执。

乔太傅上疏奏议,削减藩王开支、裁剪冗官、登记公田、养兵防北辽。

丞相陆景兆激烈反对:“自先皇和盟以来,两国相安已逾数十年,而近年黄河水患暴民动乱,正该开仓筑堤,安抚灾民,平息暴乱。这正是缺人力之刻,太傅大人不但不安民,反倒要削皇粮、罢文官,让百官乃至万民何以安身立命?”

太傅乔子建力争道:“辽国虎踞北方,西夏、吐蕃、大理、回鹘压我边境,卧榻之侧有此等豺狼之辈安歇,岂能疏于养兵?怠军易败,交兵之日何以向皇上,向先皇交待?”

双方争执不休,而百官心中都各自清楚,这争执的根源并非是“安内”和“攘外”的矛盾,而是旧党和新党的权力之争。

陆景兆作为先皇最得力的辅臣,二朝元老,身边集结的党派实力足以撼动整个朝野;而太傅乔子建作为新皇的恩师,则是倍受宠爱的新党。这变革几条中的“裁减冗官”便是乔子建借以打击陆党的手法,同时乘着战事扶植起自己的新生力量代故。

赵容嘉自登基以来,在政事上倍受陆氏一党钳制,因此格外偏宠新党,意欲借力打力。

然而他年纪尚轻,性子也有些软弱,变革意志不坚,陆景兆摆出老臣之姿相抗,他也不敢过分拂逆,毕竟朝中绝大部分官员都依附着陆氏,各方面都还要倚仗借助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