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
林紫谦独自喝完了一大瓶酒，甩了一叠钱给服务员，数也没数就往门口钻。
酒吧外的冷空气让她浑身颤抖，外套不知道去哪里了，可是寒冷却让她清醒。风夹着雨点落在她身上，薄薄的衬衫被雨点打湿，贴在粉色的皮肤上，显得她更单薄了。可是再单薄，她也只能自己抱住自己。
她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口罩，快步往前走。
她还是想去把乔卡找回来。
没人照顾的乔卡会不会在街角的某处自己躲起来哭呢？不管乔卡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林紫谦都不希望她难过。若是因为自己而伤害了她，更是难以原谅的。
打乔卡的手机，响了一会就被摁掉了。但是安静的午夜林紫谦却隐约听见乔卡手机铃声是从身边的小巷子深处传来的。
“JOKI？”
男人扯住已经完全不会动的乔卡的长发，把她的脸抬起来，冰冷的刀刃在乔卡的脸上滑过，闪出白色尖锐的光。
男人们都知道乔卡被他们棍棒相向这么久还没有晕倒，就算亮了刀她也没有吭一声。
“硬骨头。”男人一巴掌甩过去，力道奇大，乔卡一口血吐在墙上。
“哼。”乔卡不怒反笑，垂着头，嘴角的血流下来，顺着弧度优美的下巴滴落在地上。
“你笑什么？嗯？”男人把乔卡的脸扳回来，却见月光之下乔卡已经伤痕累累的脸上全是蔑视之情，眼睛里射-出比刀刃还尖锐的目光直割男人的心里。
“打女人的男人，好威风啊。”乔卡笑意满满。
“真是不怕死！”男人操起手里的棍子就要落下，突然乔卡感觉到眼前一黑。她抬眼望去，男人头顶橙黄的巨大圆月之中有一个短发女人的剪影。那短发女人腾空而起，柔软的短发如花绽放……
“紫谦。”乔卡笑了。
男人心里一沉感觉到身后有人，未来得及回头后一声闷响，后脑勺传来剧痛，喊疼声都没从喉咙里冲出脸上又被踢了一脚，力道奇大，男人整个人都摔了出去，满口的牙变成了沙子，一吐，全都吐了出来，下巴也合不上，这一脚力道大得让人头皮发麻。
“JOKI！”林紫谦想要把乔卡扶起来，可是扶了几次乔卡都站不起。
“我腿断了……”
林紫谦难以置信地抚摸乔卡的脸，把她乱糟糟的长发拨开，看见她美丽的脸庞上全是伤和血，嘴角红肿不堪，从额头上一直流血下来。
“你何必再来……我真想，死在这里。”一直都是从容优雅又性感的乔卡，现在浑身都是伤浑身都是泥，狼狈不堪。
林紫谦把她抱起，坐在墙角，把自己的薄薄的衬衫都脱了，裹在她身上。被血模糊了视线的乔卡看不清林紫谦的表情，只能看见穿着灰蓝色紧身背心的她手臂线条瘦瘦细细的，却很结实很漂亮，脖子细长，锁骨映着月光，一晃一晃的。
“你等我两分钟，我带你回去，别害怕。”林紫谦抚摸着乔卡的头发，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因为愤怒不停地颤抖，连声音都透着压抑不住的火气。林紫谦站起来握紧拳头，转身对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男人说：“一起上。”
“这……”男人们有点犹豫，面面相觑，可是又不敢多吭声。林紫谦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等他们反应，心中已经是怒火中烧到快要爆炸了——就算乔卡做了再过分的事情林紫谦都不舍得伤她，这些男人居然下这么重的手！
林紫谦如闪电般冲着他们跑去，男人们往后退去，林紫谦利用惯性一只手撑地，利用惯性一腿横扫出去，一排的人被她扫倒。林紫谦一扭身，高高跃起，屈起的肘部猛撞在倒地的男人胸口。男人胸口一窒，昏了过去。另一边的男人正要爬起来林紫谦一条腿重重砸在他的喉咙处，瞬间就击昏两个人。
“这……七小姐……”林紫谦正想在动手，突然听见黑暗中有人喊她“七小姐”，立刻愣住了。
难怪都不反击！“你们是柏木的人？”
男人们都不敢吭声了。
乔卡知道自己在昏迷，她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是一个漫长的梦境，梦里她看见了15岁的自己。
“我不想看见……不想再见到这些……”乔卡自言自语，浑身虚汗。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林紫谦一边帮她擦汗一边按住她的双手，怕她乱动会牵动刚刚缝合好的伤口。
乔卡看见年幼的自己跪在医院门口痛哭，求医生救她妈妈，可是医生无动于衷，大门紧闭。大雨倾盆落井下石地到来，乔卡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盖在气息奄奄的妈妈上身，妈妈在大雨中最后在乔卡耳边说了一句话：“出人头地，别让别人再看低你。”乔卡握着母亲的手，眼泪已经流干……
“又是来要钱的？”乔卡的记忆中，她爸爸和浓郁的烟味是一体的，每次这个男人都是用蔑视的慵懒声音对乔卡说话，“你老妈死了，你就要来缠着我么？”
15岁的乔卡笑了：“我老妈？难道不是你老婆？你生了我就想这样把我丢掉，那可不行。”
乔卡爸爸一拍桌子骂道：“你以为我挣钱容易？我凭什么要养着你？你怎么不跟你那短命的妈一起去死啊！”
乔卡的冷笑一直挂在脸上，就像是从阴间来讨债的女鬼：“你不是老师吗？你不给我钱我每天都去你学校纠缠你，看你怎么混得下去。”
乔卡被她爸爸打过无数回，每次都被打个半死，可是每次她都能从地狱里爬回来，似乎阎王爷也不喜欢她这种女人。乔卡不怕被打，她爸爸越是打她她就要去学校纠缠他，到最后这个为人师表的父亲终于受不了，甩给她五千块让她不要再来了。
“五千块能干什么？乔民升，你知道现在买一个坟头需要多少钱么？”
乔卡爸爸看着这个让他陌生又心烦害怕的女儿，一次性给了她三万块，让她以后自生自灭，不要再来烦了，不然他一定杀了她这个讨债鬼。
乔卡把妈妈火化后，骨灰送进了公墓里。在妈妈的墓前流完最后一次眼泪乔卡告诉自己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哭，不能让妈妈看见自己的女儿还是这么懦弱。
“我一定会出人头地，妈妈你看着吧。”
“JOKI……”林紫谦握住乔卡的手，乔卡似乎还卡在混乱躁动的梦里，嘴里喃喃自语，样子有点吓人。林紫谦和乔卡睡过那么多夜晚从来没有发现乔卡会有梦呓。
一瞬间，乔卡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像是要裂开一般，痛楚让她想要大声呻-吟，可是她咬着唇活生生地把那些示软的声音压制了回去。
“JOKI你还好吗？”
乔卡看见林紫谦近在咫尺的脸庞，晃动着，整间屋子似乎都在摇摆。
“……这是哪里？”乔卡的喉咙如火烧般干涩疼痛，几个字之后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这里是我家的私人诊所。”林紫谦的手隔着薄薄的一层空气勾勒着乔卡脸部的线条，颤抖着，生怕触摸到她的伤口引起疼痛。
因为上次叶壹叶贰去医院的路上被伏击后叶家在后院开了一家私人诊所，以备万一。
“私人诊所，真是上流社会。”乔卡的话中带着很明显的讽刺，挣扎地想起身，林紫谦扶住她：
“JOKI你伤的很重，伤口刚刚缝合好不要乱动。”
乔卡的长发散乱，遮住了一边的眼睛，苍白的脸色一直在出虚汗，皴裂的唇却扬起一个笑容：“紫谦，是你们柏木的人想要教训我，你何必又来救我？辜负……他们一番心意啊……”
林紫谦急了：“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事我都不可能想要伤害你的！”
乔卡笑得无力，在林紫谦唇上落下轻轻一吻：“你为什么要救我？我知道在你心里我已经不一样了……如果见到我让你伤心的话，我以后会离你远一点……不和你说话，只要你开心。”
林紫谦知道乔卡伤得多重，双腿虽然没断但是要行走也是非常困难，但是看她倔强地离开叶家的时候她也没有办法阻止她。眼眶红红的，望着她的背影。
她有她的尊严，林紫谦今天才彻底知道这个叫乔卡的女人有多么倔强。
为什么不干脆绝情到底，彻底死心也就痛一次。如果反反复复撕扯伤口，那种疼痛会痛彻心扉。
林紫谦整晚都睡不着，睁眼看天亮，满脑子里全是乔卡的身影。她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她拿着纯净水瓶的修长手指，她含着笑意的眼睛，微微张开的嘴唇，全部都无声无息地潜入林紫谦的房间，溢满了所有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