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瑈海暮川录(10)

作者: 断梦残香 阅读记录

若是在半年前,我也许还会再问下去,可在独眼张身边这么儿,在长安城最底层的人群中混迹,我已经对这些隐晦的词儿知谓莫深。

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副模糊的画面,里面的人让我恶心。

我喝了一碗酒,又偷偷地看了婴花一眼。

她像泥娃娃一样,一动不动的倦缩在角落,脸深深地埋进圈起的双臂里。我不知道她是否在听我们说话,也不知道她是否能听懂我那些话里的意思。

她才六岁,正是躺在亲娘怀里撒娇的年华。

我觉着藏在心里的某个柔软之地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让我有些难受。

那天晚上,我们喝酒喝得很晚,又说了许多无谓的话。

最后,我主动说留下来守夜-其实就是看住拐来的小孩儿,而独眼张他们都去到另一间屋子睡觉。

你们一定都猜到了,我的确是想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放走婴花。

可见,我那蹩脚的戏码在老江湖独眼张的独眼里,是多么的可笑。

接下来的事情,正如你们所预见的,我和婴花被独眼张堵在了门口。

独眼张冷眼看我,说道:“老子待你不薄,你小子竟然敢挡老子财路!”我天真的想编个理由蒙混过去,可独眼张的手下早就直扑了上来,反绞我双手,一拳狠狠打在我胸膛。

我只觉嗓子一甜,一股血水从嘴里喷了出来。

我突然意识到,我自以为在三个月里和他们接下的情谊,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在他们眼里,什么也不是。

我双手抱头,身体缩成一团,感到人贩子的拳头像石头一样砸在身上。我嘴里哀求着,可他们一句也不听,那样的狠,仿佛是要将我打死才甘心。

这时候,独眼张突然怪叫了一声。

打我的几个人停了下来,我睁眼一看,婴花不知怎么就跳到独眼张身上,抱住他的胖头,死死咬着他的耳朵。

我们都是一愣,独眼张的手下反应快,上去就拽。

可婴花紧咬不放,反将独眼张扯得痛苦不堪。人说狗急了跳墙,独眼张也不是善主,只见他也豁出去了,死命将婴花从身上弄了下去,耳朵那里,已经看不出原形了。

婴花跌到一旁,从嘴里吐出个血淋淋的东西,正是独眼张的半只耳朵。

这下人贩子们红了眼,一下冲了过去。

我见这阵仗,婴花非被撕烂不可。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顺手抓过身边的一块废土砖,向其中一人的后脑狠狠砸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这一下使出了多少力气,只见那人哼也没哼一声,直接栽倒在地。

没等其他人反应,我一弯身冲到婴花面前,拉起她就往外跑。

独眼张的人很快就追了上来,屋外的巷子他们熟得很,三个大人要抓住我们只是时间问题。

可我也不笨,专门捡狭窄低矮的巷子逃,九曲八拐的,好不容易甩开了他们。

我四处看了看,将婴花抱进路旁的一口废水缸里,自己则缩在不远处的一堆桔杆里面。

果然,独眼张他们很快找到了这里,不过只短暂停留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追去。

我才这敢松一口气,这一松弛,连站都站不起来。这时我才发现右手腕不知什么时候断掉了,麻木的痛感死灰复燃,疼得钻心。

婴花从水缸里爬出来,拿开盖住我的桔杆,一脸感激的看着我。

“小哥哥,谢谢你。”她轻声说。

我笑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她叫我哥哥,让我心里腾起一股久违的暖意,我并不后悔救了她。

有些人,不会刻意要求你做什么,可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把你带到他的方向上,让你帮他完成一些事情。

婴花就是这样的人。她这种天生的特质,不得不说是她今后成功的关键。

“你很厉害嘛!”我由衷的说。

她抿唇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候,飘起了绵绵细雨。

我仰头看天,叹道:“可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小哥哥,”婴花说:“我们去我姨父那儿吧!”

我疑惑,先让她把姨父和她的关系好好解释了一遍,又听她说:“我姨父住在城东,去年我娘带我去过一回。”

我心里终于燃起一阵希望,反正已经无路可去,不如先陪她找到家人再说,指不定还能为自己某条出路。

事不宜迟,我们当晚就上路。

但长安城内错综复杂,想在一夜之内从城南走到城东,是绝计不可能的。

更悲惨的是,我们身无分文,饿了只能将裤腰带紧了再紧。

这样硬撑过两天以后,我发现已经到极限了,尤其是婴花,先前本已经受了许多折磨,这会子也再没了力气,随时可能饿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