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绾君心(6)

这天夜里。沈逸秋戴着斗笠提着药篮走出了客栈，屋子里只剩清冷的月光和床上睡着的我。

苍白黯淡的光线没能照亮潜入房中的黑影。

床上的人依旧熟睡着。黑影从怀中摸出了什么东西，嘴里念念有词。那些咒语似乎催动了他手里的东西，变成了一个漩涡。被那漩涡慢慢吸收的，则是熟睡之人的妖气。

那个黑影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漩涡，完全没有发现贴着隐身符、又折返回来的沈逸秋。

瞬息万变。那黑影显然是胆子够大能耐却不怎么样，眨眼间的工夫已经被沈逸秋制服了。

装睡的我颤颤巍巍地坐起来。黑影手中的漩涡没有了源源不断的妖气，慢慢停下来，变成了一片碎片。

那是我的妖丹。施了特殊的法术，妖丹的残片就可以吸收本体的妖气。

我叹了口气:“小梳子，你为什么要加害于我？”

黑影正是乔装后的小梳子。他的眼神透出一股倔强:“姐姐，对不起。我没办法对付他，为了报仇，只能先伤害你，打乱他的阵脚。”

我早该想到，妖市的老胡和西瓜精、由仙气变成妖气的梳子、在妖界恶名昭著的沈逸秋……小梳子的出现当然不可能是巧合。

“他杀掉了我爹！”小梳子瞪着沈逸秋，咬着牙，“我爹只是一个本分做生意的妖，可是他眼中只有除妖，根本不分善恶！”

本来指着小梳子的剑开始轻微地颤抖。我知道，沈逸秋的心里是有愧疚的。为了寻找自己的答案，他犯下过无可饶恕的罪行。

我看看持剑站定的沈逸秋，再看看狼狈的、在打斗时受伤流血的小梳子。

我没力气站起来了。沈逸秋，他是放过小梳子，还是让小梳子……变成最后一个？

时间过了良久。沈逸秋的剑还是架在了小梳子的脖子上。

我的手指在悄悄发抖：“逸，逸秋。你不是说过再不会杀害无辜的妖了吗？小梳子也是执念于复仇才会这么做的，除了这次他没有害过人……”

“可是他要害你。”他的眼神很认真。

我竟然一时无语。

☆、第 8 章

“沈逸秋，你不能杀那小妖怪！”

僵持之间，只见某一位不染红尘的仙人从半空掉了下来，满身是土。临泽？

“你怎么早点不来！”我竟然冲一个仙人大吼大叫，苍天，我不会被雷劈吧？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这个小妖怪都不懂？我不过喝口茶的工夫，你们已经闹成这样，怪我咯？”

我被他呛得一句话也接不上来。临泽转向沈逸秋，表情严肃：“你不能再除妖了。”

“为什么？”沈逸秋皱着眉。

“……我不能说！有关仙界的秘密，不能透露。”临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喂，明明你连仙草露都偷来给他喝了。

刚才还萎顿在一旁的小梳子突然来了精神，吐了口血大声笑道：“什么仙界的秘密，我看是仙人的丑闻吧！堂堂一个临清仙君，被我们妖界的狐狸冒充，还用他的名义拐走了人间的公主……真是给我们妖类扬眉吐气啊！”

一瞬间，沈逸秋的脸色巨变。他拎着小梳子的衣襟，一字一句地问：“你说什么？”

“梦妖姐姐告诉我的，她在你娘的梦里看到的哪。”小梳子咧开嘴，伤口流着血，“你的爹和我的爹都是妖怪哦。你和我是一样的东西。”

沈逸秋的表情僵硬着。我傻了。临泽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梳子带着大仇得报的笑容讲完了我在梦中看到的故事。

妖界中有狐族，善魅惑善易容。狐族中又有幻魅妖狐，妖力强大且可呼风唤雨。妖狐自恃力量可以匹敌仙人，竟然幻化成仙人的模样在人间作威作福。

妖狐平生最爱欣赏美人。公主的倾城美貌世人皆知，妖狐只见了她一面便心生爱慕之心。于是易容，于是用妖术迷惑了公主……最后却还是抛弃了她。

沈逸秋身体里流的是妖的血。所以我才是妖，所以临泽会阻止他，所以当他除掉第一百只妖之后……他不会升仙，而说不定会成魔。

“你早就知道。”沈逸秋竟然用剑指向了仙人临泽，“你和那个被冒充的仙人是什么关系？”

“临清仙君是我爹。”临泽无奈道，“这样一个烂摊子，他不好亲自出面。我们绝对不是想戏弄你！”

“我找了二十多年。在你们的眼里，也就是一场戏的工夫了？”

这个时候临泽居然只会一个劲地摇头！小梳子在疯狂地大笑，沈逸秋眼里的光彩越来越黯淡。我不知哪里又多来了一股力气，拼命从床上撑了起来，堪堪拽住沈逸秋的衣袖。

他缓慢地转过来，似乎在逃避我的眼神，就像那个愧疚的、在沉睡的娘亲身边的、不知所措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