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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妻(173)

作者: 阮阮阮烟罗 阅读记录

这八个字,宛如定了她的死刑,温蘅垂着眼,听着圣上的脚步声慢慢走远,内心的绝望痛苦,几如山崩,要将她彻底压垮,她垂首僵站在原地许久,迟迟迈不开步子,好似这一生,再也没有向前迈步的勇气,四周都是深渊,往哪里走,都没有出路,只会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石洞阴凉,假山群一边接着廊亭,另一边,临着一池清水,这样的凛寒天气,池水成冰,穿透石洞的寒风,掠吹过来,像刀子般刮得人脸上生疼,温蘅的一颗心,也像已被圣上那些刀子般的凌厉言辞,给戳割得鲜血淋漓,身心俱痛,遍体鳞伤。

可再怎么痛,也没有办法躲在这里逃避一辈子,再无路可走,也得走回去,走回人世间,走回明郎身边,还有父亲、哥哥……

她不是没有想过一死了之,可尘世间,有着太多她割舍不下的人与情,纵是无望,也不想将自己的一生,就此断折在他手上,她一死,他仍是高高在上的清明天子,坐拥江山美人,畅快而活,她的死,于他来说,只是衣摆上的一点灰尘,一拂即逝,再无踪迹,而留给她所爱之人、爱她之人的,却是沉重的阴影,毕生无法摆脱的痛苦……

清纤的女子身影,宛如风中弱柳,饱受摧折打压,似乎再也没有直面尘世风霜的勇气,可在凛冽的寒风呼啸中,她终究还是慢慢直起了身子,一步步地,向外走去,脚步声远,阴暗的假山石洞归于宁静,隐于暗影处的人,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飓浪,震骇心痛到了极点。

先前阿蘅离开澄心阁,父亲便闹脾气不肯用膳,他没办法,将父亲托与明郎照料,准备亲自去厨房找阿蘅,让她快些回来。

因为对这宅子地形熟悉,他未走正经长廊,而是为抄近路,走了鲜有人至的僻静小路,在走至这临近清池的假山群附近时,他不慎崴了下脚,一下子吃痛地站不住,想要唤人搀扶,可附近无人,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于是只能忍着痛,就近走进了这假山群里,在石洞角落暗影处的凉石上坐着,轻揉崴伤处。

揉了好一阵后,疼痛感终于慢慢减轻,他试着动了动脚,发现没有大碍了,正要起身离开,忽听见有人急步走进,而后,无声隐坐在角落暗影里的他,听见了这样一桩可怕的秘事。

……阿蘅……阿蘅……

温羡想起今夏他冤名得洗、离开天牢后,阿蘅伏在他身前,泪水涟涟,心中像是有无限苦楚,再多的泪水,也洗刷不干净,她甚至破天荒地萌生悔意,自言自语说后悔嫁给明郎,后悔离开琴川……

他原以为,阿蘅当时是因华阳大长公主行事歹毒狠烈之故,才流了那样多的眼泪,说了那样的话,却原来,是因为当今圣上……是因为她为了救他,拿她的一生,与大梁天子,做了那样一笔交易……

犹记得醉酒的那一夜,阿蘅一声声地说“对不住明郎”,他太大意了,他以为阿蘅是因为对这桩婆母严烈的婚事产生悔意,而觉得对不住待她一往情深的明郎,他哪里会想到,她是在说这样的事……他又哪里能想到,人前英明神武的当今天子,背地里,会对臣下兄弟的妻子,做下这等无耻残酷的卑劣之事……

不久前圣上阴冷的言辞,一字字地,回响在他耳边,“……那一夜,是夫人主动来找朕,求朕宽限你兄长的死期,求朕严令大理寺详查,务必还你兄长一个清白……要交易,就拿一生来换,夫人同意了……主动宽衣承恩……”

残酷的话语,有如魔咒,在耳边回旋不停,两边的太阳穴,突突地似要炸开,温羡头痛欲裂,心如刀割,阿蘅是为了他,为了他违逆自幼尊奉的诗礼,为了他舍下深爱的丈夫,委身于圣上,拿她的一生,来换他一命……

……这段时间,阿蘅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她每一天,身心都该是如何煎熬,他竟不知,他作为兄长,自诩要爱护妹妹一生,竟半点不知,他是因为承受着妹妹的恩惠,才能活到今日,他原是在被妹妹以一生的安宁欢喜为代价保护着,他本该琉璃般明净的妹妹,为了他,日日夜夜,身陷泥潭,受人欺辱……

猛烈的冬夜寒风,狂吹过假山洞口,呜咽有如哭声,盘旋在漆黑的夜色上空,不远处的沈宅厨房,长窗紧闭,将呜咽的风声,拦在屋外,屋内,唯有刀切水洗的忙碌声响,几名厨子,正奉夫人之命,清洗鱼头肉,切调冬笋丝,动作伶俐地煮上一小锅醒酒汤,而夫人,就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出神地望着灶台里烧红的柴火,双眸映着跳跃的火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吱呀”门响,厨子们抬首看去,见是夫人的兄长——温公子走了进来,他缓缓走至夫人身边,蹲下身去,慢慢握住了夫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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