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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娘茶寮系列(37)

木雕不愧是奸商,一见到何仙姑,嘴巴就像沾了蜜般不断的夸她,再加上他气宇轩昂、一表人才,何仙姑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笑容灿烂。

来八王爷府之前,木雕就已从风嫋转告的话里得知,何仙姑的独门香膏能常保青春,美容药膳更是不传之秘,现今就要从她身上拿到配方。

只是何仙姑是修道之人,荣华富贵铁定是看得淡,但她肯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医治阿捧,虽然是看在八王爷的面子上,可必也是心善仁慈之人。

“仙姑,在下的侍从阿满患了病,你愿意救治吗?”

于灵飞瞪大双眼。这奸商一发病起来弱不禁风的,想不到身边颇有英气的阿满竟也是个病秧子,主仆都生病,也怪不得感情这么好了。

何仙姑抬头一看,却见阿满双颊红润,两眼有神,看不出有何病因,但刚与木雕交谈甚欢,她岂有拒绝的道理。

“若是我做得到的,便医一医又有何妨。”她允诺。

“仙姑不只人美心地也美。”木雕先夸赞一句才转入正题。“我这个侍从原是白宋国人,后来迁居于波难国边界,爹娘靠着采集奇药过活,日子倒也和乐融融,后来两军交战伤兵增加,对药材的需求更多,他家也成了小富之家,算是因祸得福。”

“前两年兵患灾变不断,幸得老天垂怜,如今终于能平安过日。”

对于她的感慨,木雕不置可否,继续说了下去,“固守边疆的将士见阿满长相柔美,又知他是雏儿,一般人生了雏儿是不亲自扶养的,但阿满很幸运,有对爱他的爹娘,舍不得将他送人,那将士同他说了几句话,就到他爹娘的药材行求亲。”

何仙姑瞟了阿满一眼。他神色镇定,不见丝毫情绪波动,但现今他在木雕身边伺候,就代表这段姻缘横生枝节。

“敢问仙姑,一般人是如何求亲的?”

何仙姑笑道:“这不是多此一问,媒妁之言,下聘纳采,爹娘之命,娇羞嫁人,难不成边境的习俗不是这样?”

闻言,木雕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讥刺。“仙姑好没见识,你这是对姑娘的做法,对雏儿,又是另一种做法了。”

他说得无礼,何仙姑脸上微僵就要拂袖而去,木雕环视聚在一块的雏儿,问道:“你们猜得出是如何下聘吗?”

随着他这一问,于灵飞一个个看过去,有的雏儿揉着帕子,有的眼露同情的看着阿满,也有情感比较丰沛的已经在擦眼泪。

气氛一下子从欢乐变成哀戚低迷,于灵飞不懂,就连何仙姑也不懂,她起疑的看着众人脸上悲伤的表情。

木雕继续说了下去,“那将士丢了百文钱在桌上就要接走阿满,阿满架此时已经靠药材生意发达了,身家何只千银万两,但那将士却说猜文钱算是多给了。”

何仙姑一听美目冒火,一拍桌子,“且有此理,这是蛮横霸道的强盗行为,一个女子成亲,要的聘礼就算少了,也不只百文,更何况他还是用丢的,这跟地痞流氓强抢民女有何不同!”

木雕摇头,“仙姑潜心修道、学医,对人情世故自然少有通晓,阿满若是不到那将士身边去,将士便安他爹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然后家破人亡,但若收了这百文钱,阿满之后怕是被人凌虐致死,他的爹娘也无权过问,许多惨死的雏儿都是乱葬岗一丢就完事了。”

“这……”

何仙姑一时语塞的看向阿满,她出生富贵之家,后又潜心修道,自然不懂这些。

“这便是向雏儿求亲的做法,阿满爹娘疼爱阿满,自然不愿将他这样送出,那将士大怒,夜晚带了几个亲信蒙了脸,潜进阿满家杀人纵火,阿满爹娘拼死护他离开,双手死于火场,等他拜师学艺,手刃仇人后,本想追随他爹娘而去,却被我救下。”

咬着唇,阿满低语:“少爷,事情已经过去了,说过不再提的,如今少爷敬我宠我,实是万幸,应是爹娘在天之灵的护佑,阿满太幸福了。”

木雕捏捏他的手,“这心病该如何医治?莫见阿满此刻神情平静,半夜时分他常被恶梦惊醒,那种委屈、痛苦真能抛开吗?仙姑,若是您,能抛开吗?”

一室静默,只听得屋外几棵大树树叶沙沙作响,倒像起风了。

话锋一转,他没再说阿满,反倒指着于灵飞。“这桃红花魁底下有五十多个雏儿靠他吃饭,他也是良善之人,对于非亲非故、来投靠的雏儿也不忍心将之赶走,照我看来,桃红花魁若称天下第二愚蠢,也无人能称第一。”

于灵飞知他诡计多端,定是还有后话,所以也不动气。

何仙姑环视在场的雏儿。这里只有二十多人就已经站满地方,五十多个,还真是豪门大户才供养得起。

幽幽一叹,她终于懂得木雕的意思了。

“等会我写下香膏、药膳的方子,若是卖得好,又多救了几条人命,少了几桩悲剧,倒也是好事,这些身外之物若不是你点醒我,我虽是修道之人,却也放不开了。”

于灵飞睨了眼木雕,木雕脸上含笑,他身后的阿捧、阿满已经跪下,他们一跪下,所有的雏儿也跟着跪下道谢。

于灵飞诚心道:“谢谢仙姑,我正愁着要如何喂饱这五十多张嘴,有你这方子,来再多,我也不怕呀。”

他俏皮话一说,何仙姑笑逐颜开,随即由绿竹磨墨伺候,白纸黑字写下方子。

于灵飞转身,拉住了阿捧的手,轻声笑道:“你的脸好了,开不开心?”

“自然是开心的,这木公子好厉害的一张嘴,老板得他之助,又更立稳了脚跟,我为你开心。”

阿捧是替他还有那一大票雏儿高兴,反而对自己的脸被医治好一事保持着平常心。

于灵飞也知道他的心性,所以更担忧他的未来与幸福。

他压低了声音问:“那你与八王爷……”

阿捧甩开他的手,声音转为严厉,“老板,你不要再说了,这事不成,你难道不知我与八王爷并不匹配吗?”

于灵飞望着他冷凝的面容,“你就是这样,总不肯相信未来会有转机,八王爷为了你奔波劳苦,堂堂一个王爷跪人求医,我觉得切以刑说的对,你在他心里占了极大的位置,是你不敢争、不愿争、不相信自己能争到。”

阿捧品味着他的话,默默不语,好半晌才说话,“我从小到大,目睹过多少悲剧,全都是不自知身分埋下的祸患,老板,你是要我争来心碎与祸事吗?”

于灵飞反问:“祸事?什么叫祸事?你连试也不敢试,就悲观的认为自己不会幸福,难道要等死之前,你才后悔自己未曾努力的争过、求过、爱过吗?”

“雏儿命贱,我们都沦落到妓院里,难道还不够知晓这世上的人对我们有多残忍?阿满的事只是冰山一角,还算不上最惨的呢。我问你,脸伤好之前,你可想过会永远留下伤疤?”

阿捧点点头。那么严重的伤谁也不敢相信真能完全复原。

他抚摸着自己的脸道:“这是上天赠与的奇迹,我原本并不奢望真能治好。”

于灵飞比着另一边,“那你觉得那也是天降奇迹吗?”

顺着他比的方向看去,绿竹伺候完何仙姑书写后,退回原来的位置,他旁边的林青娘轻轻的握住他的手,对他的表情满是慈爱,两人站一起,不像母子,倒像姊弟。

阿捧低头,扯开一抹淡淡笑容。一个月前,他万万也想不到这两人会用这样的表情站在一块。

所以明知绿竹的身世,他却坚决不肯让绿竹再去见国公夫人,他不是不让绿竹认自己的爹娘,怕的就是绿竹惹祸上身,而雏儿命贱,爹娘既然选择交给别人抚养,必是毫不留恋,更别说是于国公府这样的家世,想不到林青娘却愿意为了绿竹,舍弃国公夫人的头衔,丢弃自家夫君的疼宠,这简直是神迹了。

“是的,那也是天降奇迹。”他承认。

“那你怎么不愿意相信奇迹会一再发生呢?”

于灵飞的话渗进了他的心里。

他不能争、不敢争,也不许自己争,但若不争、不反抗命运,林青娘怎会知晓绿竹的存在,阿满怎会遇见木雕?

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鸟儿宛转啼叫,他双眼茫然的望向窗外。自己真的能争吗?真的能吗?能为了那个男人而争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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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绕路去为何仙姑办事的八王爷白竭宏快马加鞭的回了王府,一见阿捧容貌恢复如昔,眼里有着惊艳。

何仙姑骄傲的笑问:“如何?还你一个漂漂亮亮、娇艳欲滴的小美人了,你说,师父厉不厉害?”

“厉害!”

白竭宏声音哑了、语调颤抖,想要多看阿捧一眼却又不敢,将视线移到一旁,又马上留恋不舍的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