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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骨(161)

作者: 宁归 阅读记录

大概是因着与虞归晏这般近,还是替大哥迎亲,少年有些拘谨,闻得虞归晏温软的话,才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大嫂不误会大哥便好。”

末了,却又怕虞归晏因此而和自己大哥生疏,遂又低声道,“大哥珍重大嫂,整个婚仪都是大哥一手置办,从不假手于人,连大嫂您的衣衫也是大哥亲自相看的。”

少年将自己大哥对婚事的看重娓娓道来,只希望自己新进门的大嫂能因此而对大哥报以同样的深情。

这一次,虞归晏仅是笑了笑,并未回话,可心里却不自觉地盈起浅浅的涟漪,那涟漪盈补全了方才那一瞬间的空荡,一直到上了花轿,她的唇角都牵着浅浅的笑意。

闻沉渊虽看不见虞归晏脸上的神色,可却能清楚地感知到她身上气息的转变,也不由得为自己大哥高兴起来,大哥待大嫂如斯好,他希望大嫂也能如此对待大哥。

**

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离开尚书府,往齐王府而去。在不远处酒肆的高楼之上,玄衣少年将一切尽收眼底,一身的气息似厚重还压抑。

他的目光仅仅跟随着那正红色的花轿,似乎如此便能越过华美的帷幔,看到花轿之中的人,可直到那花轿彻底消失在眼前,他也未能看见身着吉服的齐王世子妃。

他微阖了阖眼,负在背后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今日之后,她便真的与他再无干系了啊。

是他亲手把她让了出去。

后悔吗?

顾闻祁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后悔,可至少到此刻,他没有后悔过。

他身处黑暗肮脏的地底深处,那里,万里荒芜,经年不见阳光。他在荒芜的黑暗中独居多载,一身都染满了阴暗,污浊早已经腐蚀了他的心扉。

曾经,她也掉入了污浊中,脏了裙裳,却要护他周全,他小心翼翼地活在她的庇佑之下,生怕有朝一日便失去了她。可哪怕他再小心谨慎、委曲求全,不该是他的,他终究抓不住。

如今他才明白,她本该活在阳光之下,他又如何忍心让好不容易从污浊中逃离的她再染上泥土?

她是他活着的唯一信仰,这份信仰如今犹在。

足够了。

“世子,二姑娘走远了。”长说被顾闻祁浑身的悲切苍凉惊到,目光在仪仗与顾闻祁之间游移,她是女子,心思再敏锐不过,哪怕前几次她未能察觉出顾闻祁的感情,可今次,她已是再明了不过。

除却震惊之外,她更多的是心疼。

世子自幼孤苦,好不容易得娘娘怜惜,有了倚仗,可娘娘却又在十年之前香消玉殒了,此后,世子都一直活在无穷无尽的苦痛中。世子没日没夜的汲取着一切能汲取的,想要为娘娘报仇,可世子的敌人不是旁人,是他的父王。

王爷年长于世子那般多,又是那等心智,岂是世子一两日便能追赶上的?

也因此,十余载来,她从未见世子歇息过一日,亦从未见世子脸上有过笑意,哪怕是心疾复发,无意中得知神医沧海隐居于南蜀,世子也未有时间立刻去寻神医,一直拖到如今。

好不容易娘娘回来了,世子脸上重新展露了笑意,可......

她到底不敢再往下想,因为怎样想都是错。

顾闻祁在长说的声音中缓缓地回了神,缓缓收回了目光,低哑着嗓音道:“走吧,待晏晏成亲后,我们也该回淮安了。”

他到底是懦弱了,不敢亲眼看着她嫁给旁人,更不敢留在长安看她与齐王世子的相处。

**

仪仗行得很慢,虞归晏坐于轿中,上轿前喜悦的心此刻不知为何竟随着轿子的前行而缓慢地忽起忽浮,她似乎想起了过往的一幕幕,却又似乎什么都记不得,直到花轿稳稳地落在了齐王府正门前,她犹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这种虚幻感在不知不觉中滋生,很缓慢地吞噬着她,连这一路上的风平浪静也没能让她平静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觉着什么虚幻,也不知道为何觉着虚幻,只是心里莫名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她忽地便想起了数十年前,当孤山圣手药人,为他试药的日子,而后画面一晃而过,似乎又回到了镇南王府八载看似荣华无限,实则悲凉的过去。那八载,是她最不愿意回忆的光景。

正在虞归晏胡思乱想间,只觉一片压抑着的暗红色的眼前忽地透亮起来,柔和的光芒穿透喜帕,照入她眼中。旋即,一只握着红绸、修长如玉的手出现在了喜帕之下,她的眼里。

见得那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她交握在腹部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道不清心间是何思绪,只觉纷乱无章,一直发酵着的虚幻感在此刻达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