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出使团(43)

是崔使君率先打破沉默。

“公主近来，身体可吃得消？”

我说：“怎么会吃不消，怀了孕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他在帘子那一侧说，“受罪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只怕公主熬不住。”

“熬不住又能怎样？硬熬着就是了。”

安静了一会儿，他说：“公主若是撑不住了，我可以——算了，公主就当我没说吧。”

我忽然笑了：“你可以怎样？难不成你能替我怀孕吗？”

他也跟着笑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仿佛听到一声“我是真的希望能替你生产”，但是仔细一声，他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我只好嘲笑自己，自作多情。

“对了，公主。”崔使君又道，“夏四月那家伙不好意思来见你，他说不知道你怀孕，之前还来叨扰你，觉得很对不住你，希望你能原谅他。”

提起夏使君，我便想起他求我的那件事。还好此时谭晟不在，否则被她知道夏使君与我提过想要娶她，却被我压下来没告诉她，说不定会更恨我。

我的思绪仍在游离，却听到崔使君问我：“不知道夏四月拿什么事来打扰你了？我问他来着，他却扭扭捏捏不告诉我。”

我想了想，说道：“没什么，夏使君这人就是想得多。他那天来找我聊天，聊得久了些，他便唯恐打扰我休息，一直挂念到现在。”

崔使君笑了：“像是四月会做出来的事。”

大唐使者：

入夏以来，日光愈发得长，公主的肚子也明显变大。

照顾孕妇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我见过龙司药列了十几张纸的计划与注意事项，另列了几十张纸的公主身体的变化，每天审查公主的变化，再调整计划。

有一次龙司药为我送药膳，刚好我不在。我在院子里交待侍人送文件，拢共也就说了几句话，走了几步路而已，可等我回到内室，龙司药已经趴在托盘上睡着了。

我轻轻为她披一件衣服，没敢吵醒她。

仅仅是照顾公主的龙司药，就已经累成这样，更不要说公主在受着什么样的罪。

不过，这又关我什么事呢，公主又不是怀了我的孩子。

夏使君曾问过我：“衡玉，你有想过吗？和公主成亲、生孩子……”

我当时呵斥他不要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他笑着说：“你怕什么？国王不是在处理政务，就是在公主身边，哪里会在这种地方偷听我们说话。”

当时我没回答他，后来我回想起他这个问题，许多往事涌上心头。

“你是崔家的郎君崔珺？怎么称呼你？三郎？”

“你好久没进宫了，想见你一面真难啊，你让你堂兄多带你进来嘛。”

“小三，明天父皇准我休息一日，允许吴师傅带我出宫玩，我约了刘大人的女儿一起，你可不可以一起去？”

“崔小三，你该练字了。你这样的字写出的文章，考官是不愿意多看的。”

“小三，你行冠礼了？什么？以后不可以叫你小三了，要叫你衡玉？哈哈哈哈哈……好别扭啊。”

“衡玉，你中进士了！”

“衡玉，父皇说他很喜欢你。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春芳楼的花溪娘子好看吗？崔衡玉，我不喜欢你去那种地方。”

“崔衡玉！我要那只萤火虫！你快去，你快去！”

“你看天上的星星……”

“和亲的圣旨下来了……崔衡玉，你没机会了。”

……

……

我想着想着，逐渐地倚在门边睡着了，眼前黑暗、温暖又湿润。

我在梦中不停地梦到公主。

梦里时间错乱，我仿佛回到了二十岁出头的时光，没有什么屈支国的国王来求娶，我被按头娶了公主。

最初我不满又不甘心，与公主三天两头吵架。但最后我碍于权威，还是会自己跑回来认错，谁让我是这么怂的一个人呢。可是后来我年纪大了，没有力气和公主争吵了，竟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美满和乐。再后来，公主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我和公主共坐灯下，头挨着头挤在一起为孩子起乳名……

我正绞尽脑汁地想，圆圆、大福、慧慧、阿梅、安安，哪个名字比较好。还没等公主给我答复，我就在一声声“崔使君~崔使君~”的呼声中被唤醒。

一睁眼，天光薄暮，满园昏暗光景。我面前是龙司药，提着一盏小灯笼跪坐在我面前。

“崔使君~你果然是年纪大了，夏天一到，白天变长，你撑不到晚上就想睡了？也是啊，已经是第五年夏季了。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就这么一转眼，已经是第五年了……”

我此刻还没完全清醒，眼睛眨了几下，竟将她认成另外一个人，喃喃念了一声：“晏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