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瑾醒来后第四天,船靠岸了。
此处是天水口岸,乃沿途最大的一个通商口。商船无数,码头上密密匝匝的壮丁像陀螺一样忙个不停。工头的呼喝声,行人的笑闹声,还有码头附近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声海。
“天水码头繁华,也是最大的中转地,商船在此处会停靠至少一个时辰。主子吩咐了事情由我去办。你二人去岸上买些东西,你们两个留下看着那两个小崽子。此处人流密集,多加注意。”
船靠岸后,留下的两个看守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见那两个孩子一个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虚弱无力。另一个则愁眉苦脸的坐在一旁,见他看进来,还吓的一个哆嗦。
一路上这两个小孩都老实的很,其中一个还病恹恹的,就是想跑也得有力气才行啊。看守也觉得用他们两个高手看着两个孩子,委实浪费了。恶狠狠的瞪他们一眼,关上门自顾望天去了。
例行公事,每隔一炷香时间,他都会往船舱里瞧一眼,直到开船前,他隐约听见屋里有什么动静,再推看门去看,只见屋里空无一物。
守卫当即惊丢了魂儿。
这船舱狭小,除床板和一张矮桌之外,别无他物。江风从窗子灌进来,守卫一个激灵,忙到窗前查探,却早已看不见人影了。
“快追!”
两人走后,林玉瑾和苏沫儿两人自床板下冒出头来。
虽然这间船舱一览无余,看似无处藏身。但林玉瑾发现这床板是空心的,虽然狭窄了些,但他和苏沫儿身形瘦小,勉强可以挤的下。
趁那两个看守去‘追踪’,两人匆忙从床板里跳出来,扒开船舱门缝,见没有那几个人在附近。赶紧出了船舱,混在人群里。才刚走过几个舱门,便见买东西的二人上了船。
林玉瑾当即拉着苏沫儿挤进身后的一个船舱。这间船舱里还有行李放着,但却没人,许是上岸未归。林玉瑾本想躲上片刻再往外跑,却听见追踪的两人回来,与买东西的两人说了什么,听动静,他们似乎在搜查船舱。
眼见着船要开了,这时候逃出去似乎不大明智。敲门的声音近了,林玉瑾没有犹豫,和苏沫儿躲进这间船舱的床板下面。
就在守卫进来时,似乎这船舱的客人也回来了,二人还起了争执。
“既是要寻人,阿忠,你便叫他们看看吧。这商船不大,若是寻不到,还是尽早上岸找一找吧。船就要开了,可莫耽误了功夫,误了事。”
守卫往里瞧了眼,仍是不见人。似乎觉得这人说的有理,那两个小兔崽子若是有机会,必是要逃进城去,怎么可能还在船上。
林玉瑾听见门关了,适才说话的男子进了船舱。
“老爷,那几个人是同咱们一起在泽州口上的船。从他们上船开始就鬼鬼祟祟的,还不叫旁人接近,不知是要找什么人。”
“管他们作甚。下一站就到江州了,多年未归,不知我那些老朋友过的如何。”
“只怕他们见着老爷,全都不好了。”
那男子笑道:“我倒还真想看看他们,看看他们见到我会是怎么个‘不好’。只可惜此次进京,还有要事,不便耽搁。”
“嗨,何必急在一时,等大事了了,老爷有的是时间欣赏。”阿忠说道此处,停顿片刻,叹了口气。
“老爷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如今终于看见希望了。林小姐在天有灵,亦会十分欣慰”
“静姝清白尽毁,含冤而死,每每想起此事,我便夜不能寐。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替静姝洗刷冤屈的机会。阿忠你知道的,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嘭’的一声响,主仆二人俱是一惊。
门外把守的人推门而入,却被那男子冷眼瞪了出去。
“守好门,不要叫不相干的人靠近。”
门再次紧闭,男子回头看着眼前两个小孩儿。
阿忠惊道:“那些人要找的,是你们?”
苏沫儿已经吓的丢了魂儿,她紧紧的攥着林玉瑾的衣袖,不明白瑾哥哥为什么突然失控了。
林玉瑾没有回答阿忠的话,而是死死的盯着男子,问道:“你是谁?”
阿忠指着林玉瑾,怒道:“你这小子,擅闯我家老爷的船舱,还问我家老爷是谁,我倒先要问问你是谁!”
林玉瑾不理会他,仍是盯着那男子看:“你是谁?”
这几日在船上饱受煎熬,林玉瑾瘦了一大圈,显得那双眼愈发的大而明亮。男子没有说话,却是静静的看着他,而颤抖的嘴唇却昭示着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他知道他活着,一直都知道。
男子眼眶微红,颤抖着喊了一声:“阿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