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志新说:“一点小伤,本来不需要擦药,你随便给我挑一瓶,我消消毒就成。”
秋儿说:“那些树枝剪刀,指不定沾过什么脏东西,感染伤寒就不好了。”
严志新不再说什么,放松身体躺平。
沾了药的棉签很凉,秋儿的手也很凉,碰到皮肤时,严志新倒抽一口冷气。
长老在外间的厅堂里,无声无息。
秋儿垂着眼。他的眼角向上挑,眼睑还浮了层淡淡的烟红,像雾一样。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很细很白。
严志新打量着他,小声说:“长老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爷爷。”
“哦,你父母呢?”
“死了。”
严志新皱了皱眉:“抱歉。”
“没关系。”
“你们村子……”严志新犹豫了一会儿,“你们村子很奇怪,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秋儿的手颤了一下:“我信命。”
“什么?”这回答驴唇不对马嘴,严志新没听懂。
秋儿叹了口气,说:“我信每个人的命,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譬如爷爷,譬如我,譬如注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村民,譬如本来是外乡人、可是阴差阳错闯进来的你们。”
严志新越听越迷糊。
“我早就放弃了去改变命运,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我只求来生,这世上仍有我、仍有他。”
严志新还是听不懂。
擦到臀沟时,他抓住秋儿的手:“下面我自己擦。”
秋儿识趣地退出去,走之前说:“对不起。”
屋里只剩下严志新和贾清。
严志新将三根指头插进□里,咬牙将那东西缓缓拔出来,上面全是血。
“操。”他骂了声。
他突然发现贾清一直很安静,奇怪地问:“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没说话。”
他仔细瞅了瞅,发现贾清的眼睛红红的。
严志新慌了,顾不上痛,走过去摇晃贾清的肩:“怎么了,说话啊,哪儿受伤了。”
贾清抬起两只兔子一样的肿眼泡:“志新,你会不会不要我。”
严志新吓了一跳:“什么不要你,我为什么不要你?”
“我又胆小,又懦弱,刚才看到你被围攻,我吓坏了,可我只能缩着,缩着,我不敢上前,我连孩子都怕,我救不了你,我什么都做不了。”两行泪从贾清眼里淌出来。
严志新舒了口气,紧紧搂住他:“什么跟什么啊,又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你是独一无二的,阿清,你有你的好。很多事你不用做,有我就行了。”
“我很怕,志新。”贾清说,“今天的一切,仿佛是个序幕。这村子不正常,以后还会发生不正常的事。我怕,怕下次冲上来的,就不仅仅是一群孩子了。”
严志新亲吻他的头发,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肩:“没关系,咱们走,今晚就走。惹不起,咱躲得起。”
长老看见两人从里屋走出来,说:“客人,昨夜怠慢了,有什么要紧事么?”
严志新说:“改日吧,我同伴今天不舒服,我们早点回去休息。”
直到走了很远,贾清都感觉到,长老杵着拐杖站在路中央,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
11 梦
这一说要走,竟然拖了四五天。
那晚严志新和贾清收拾好行李,刚跨出门就看见赵叔坐在堂中,背对他们,只露出一截黑乎乎的脖子和同样黑乎乎的后脑勺。
“刚来一天就走?”他问。
“我们……待在屋裏闷,出去逛逛。”不知为什麼,贾清撒了谎。
“背这麼重的东西,散步不累的麼?”
贾清哑口无言。
严志新说:“赵叔,我们想起有件急事儿,要赶紧回北京一趟,这两天麻烦你了,谢谢。”
赵叔顿了好一会儿:“饭菜已经端上桌,吃完再走罢。”
严志新和贾清再也不好意思拒绝,跟著去了灶房。
灶房很昏暗,两口黑黑的锅子架在灶台上,看起来异常巨大,像两柄倒扣过来的伞。
郭芹兰坐在桌边,刚和严志新视线相撞,就匆匆低下头。她似乎有点怕这两个外乡人。
四菜一汤,全是鱼。那汤说不出是什麼鱼的汤,上面飘著一层看不出形状颜色质地的肉,味道也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