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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15)

她冲进那轰鸣的雷声和暴雨里。

她停在仰躺在暴雨和泥水里的少年身旁。

她蹲下身去。

倒在地上的少年早已脱了力。

他阖着眼,他从来没有这么安静。他苍白地躺在那里,像一只被抽掉了发条的玩偶,像是观众散场后那个死在舞台中央的小丑。

暴雨冲刷,雷声轰鸣,了无生气。

倒在他手旁的铁棍,铁棍旁边的被他疯笑着敲打得坑坑洼洼凹陷下去的金属桶。

那些金属桶全都倒下了。

露出黝黑的、吃人的、深不见底的孔洞。

刚好容得下一个孩子的身形。

如果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他甚至能抱着膝盖,被完完全全地扣在密不透气的金属桶里。

逃无可逃……

他又回到那片最绝望的黑暗里。

能把人撕碎的惊雷声,噼里啪啦落在桶上的雨声,无数个恶意的魔鬼一样的笑声,无数根铁棍围着金属桶的像是砸在他身上一样的敲打锤击声,孤独的歇斯底里的哭声和求救声……

黑暗里一切都被放到最大。

只剩恐惧和绝望。

这世界上没人会来救他。

过去,现在,以后……

没人会救他。

恐惧和绝望能把一个质朴纯真的孩子吃得一口不剩。

然后留下一个永远活在梦魇里的疯子。

永无尽头的凌虐,撕开的伤口和血,哭干的泪,恶意的笑,和被推下悬崖的冰冷麻木的心。

它们组成了被带回秦家之前的,他的世界。

它不像地狱。

它就是地狱。

在每一个雷雨夜,那个地狱里关着的魔鬼会从记忆里走出来,嘶笑着敲响他的房门。

第6章

“怎么办,分不开啊?”

“怎么会分不开?”

“两个人的手握得太紧了,我怕弄伤他们……”

“雨这么大,总不能淋着,先一起带进去吧。”

“送去哪儿?”

“…………”

秦楼沉浮在苏醒与昏睡边缘间的意识里,几次擦肩过曝光过度的底照一样扭曲又断续的画面,还有那些凌乱的、嘈杂的、划过玻璃的金属片一样折磨着脑袋的声音。

他烦躁得想要捂上耳朵,但却感觉手被什么握着,握得很紧很紧——身体冰冷,只有掌心里那一点点温暖。

秦楼没舍得松开。

反正痛苦他本来就习惯,久了都麻木,再难受也无所谓——如果在梦里能多握住一秒的温暖。

在那冰冷到心脏都缩紧和颤栗的痛苦里,秦楼再次沉进黑暗里。

和以前唯一的不同,这一次他紧紧地握着掌心的温度,像是握住了自己人生里唯一的那根稻草。黑暗里他终于有了唯一的牵系,不再是只能跌落进那片回荡着魔鬼嘶笑声的梦魇地狱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楼的意识重新复苏。

涌上来的第一感觉,是和之前的冰冷截然相反的烧热。他浑身滚烫,喉咙疼得快要干裂冒烟,脑袋也昏昏沉沉得像塞了重铁。

但并不陌生。

秦楼甚至已经习惯了:即便他的身体素质比起同龄人更好,但每一个雷雨夜后他从不例外会大病一场。

身病也是心病。

前者,秦家有最贵的药和最好的医生来给他诊治退烧去热;后者,无药可救,也无需要救。

没人关心秦家的疯子少爷有怎样的伤疤和过去,留着他独自化脓腐烂就够了,他们只想离他越远越好而已。

谁叫他是个疯子?

谁都怪不得。

大床上的少年勾起无情绪的笑,慢慢坐起身。

房间里的遮光帘被拉合紧密,一丝光都不透,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是他最讨厌的黑暗。

但所幸还安静。

按照以往的惯例,家里的佣人应该已经给他……

少年的身影突然僵住。

几秒后,他不确定地再次攥了攥左手——掌心里软软的,小小的,能够触摸感觉得到纤细的手指。

秦楼很确定那不是他的右手。

尤其是“它”还动了动。

他的手掌心被细细的小手指挠过去,痒痒的劲儿一直顺着手掌钻进身体里去。

所以,现在这个偌大空旷、从来只有他自己独自醒来的房间里,还有第二个人在。

而且按照这只手的大小,和它的主人到现在明明醒来了却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的情况来判断……

“小蚌壳?”

“……”那只小手开始试图从他手里挣扎出去。

秦楼确认了答案。

他无声地笑起来,连声音里都满是愉悦,他紧紧地攥住了那只很小的手,不让它再有半点挣扎的空间。

“洋娃娃。”他很遗憾他的小蚌壳不喜欢那个称呼,于是“宽宏大量”地暂时妥协,换了回来,“你怎么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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