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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年华(4)

樱木花道从鼻孔里喷出一口气:“你他妈先去求得你爹的原谅,再来问老子的大名!”哥咧开满嘴血牙笑了,说:“好。”他松开手,转身在父亲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咚咚磕起响头,一边磕一边大声说:“父亲,孩儿不孝。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孩儿先前的冒犯之举!”

父亲抓着沙发扶手,又惊又怒。我也被吓了一跳,大哥长到二十岁,从没跪过任何人,更不会跪仙家的人,也不知道今天是发了什么疯。

直到父亲身前地板上被砸出一滩血洼,众人才后知后觉地过去拉大哥:“哎呀少爷,少爷别再磕了,老爷您就原谅少爷吧。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哥把他们推开,继续磕头,前额一片血肉模糊,淌出来的液体把整张脸都染红了。他用通红的眼看着几分钟前才第一次打过照面的男人,机械地重复着:“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父亲终于忍受不住,拍着桌子大喝一声:“够了!像什么话!我原谅你,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去楼上,别再出来丢人现眼!玉梅,把张先生请来给这孽畜包扎伤口!”于是下人七手八脚涌上来驾着哥往楼梯口走,他奋力挣脱,冲到樱木花道面前,抓住他笔挺的衣领:“你满意了吧,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红发男人咧开嘴笑了:“哈,算你小子有种,老子叫樱木花道,记牢了,下回留意别栽本天才的手里。”

“樱木花道……”哥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刚被人拖到门口,又跳起来往红发军官冲过去,扯得他一个人趔趄,恨不得骂娘。哥死死盯着男人的眼睛,说:“带我走,让我干什么都行。让我去你的部队充军,哪怕当个炊事员卫生员,端茶倒水扫地做饭,我什么都愿意,让我跟着你!”

男人有点迟疑,显然还没遇上过如此死缠烂打、臭虫般的顽固分子,可又似乎分不清哥的话是真是假。他看了眼父亲:“我没法收你,我知道浩之不想让你们卷进部队这块浑水里,还指着你继承他的事业,安安稳稳经商。”

哥讥讽地一笑:“哈,他怎会让个外人接仙家的家业。我是个一无所有的人,谁也主宰不了我的人生和自由。”

父亲彻底失控了,走上前狠狠给了哥一巴掌,对下人吼道:“把这孽畜给我关起来,别让他迈出屋子一步,哪儿也别去,好好地面壁思过!”

大哥在嚎叫中被人拖走了,像只疯了的狗,直到众人叮铃咣啷消失在楼梯口,那双充血的眼都一直瞪着这簇曾在他黯淡人生中点燃过的火焰。

父亲气喘吁吁走回沙发边,他打仗受的伤落下了病根,一到起风的日子就全身痛,严重起来连路都走不了。他苦笑着说:“哎,真是……家丑不可外扬,让你见笑了。”

樱木花道一个箭步跨上前去扶他:“哈,跟我犯不着顾虑些有的没有的。不过这小子也太嚣张,我都看不过去,得好好管教。”他回头往窗外看了眼天色:“打扰了大半天,我们也该走了,有空还会来看你。”一旁的水户洋平立刻捡起少将的军大衣,给他披在肩上,动作很轻。

父亲听着哗啦啦的雨声:“这么晚了,又下着大雨,就在我这儿住一晚罢,也好一起吃顿饭。”

樱木花道想也没想,豪爽地应下:“行。多年没见,咱俩叙叙旧。”水户洋平又把他的大衣脱下来,动作仍旧很轻。

晚上这顿饭是我最喜欢的、每周例行一次的西餐,可不知为什么,怎么嚼也没味儿。我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桌对面的红发男人身上,听他一面把刀叉碰得当当响一面大声抱怨:“妈的,什么玩意,感情洋鬼子都得把肉戳得稀烂才能吃?”他没了一只胳膊,刀叉不能同用,索性用手抓着往嘴里塞,引来桌边站着的女佣一通闷笑。

一旁的水户洋平不动声色地把少将盘子里剩下的肉切成小块。

父亲和红发军官聊了些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进去。我很快就吃饱了,跟众人道声别就上楼回到自己房中。坐在暗黄的灯前,桌上摊着课上布置的英文作业,那些蝌蚪文看得犯困,楼下传来的洪亮笑声刺在耳膜里,和着窗外的雨声,忽然让我觉到一种莫名的孤独。

【2】深沉的夜

雨一直下个不停。临睡觉前,我照旧从床底拖出藏好的画具,拿了根炭精条在纸上涂涂抹抹。我想画个女人,像是安格尔笔下蔷薇色的大宫女,拉长腰肢侧脸斜觑着画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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