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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瓯春(112)

一旁的清和有些听不下去了,她没法子拆扈夫人的台,只是对老太太道:“祖母,四丫头是极聪明的人,虽说小时候是陈家养大,但她何尝不知道自己是谢家人?倘或这会子能跑回陈家去,当初就不会心甘情愿回谢家来了。”

莲姨娘趁着清和的话头也说是,“要想不叫外头说嘴,赶紧把人找到是正经。倘或怕她跑回了陈家,派人往横塘去一趟就是了,总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老太太嫌莲姨娘说话不吉利,狠狠瞪了她一眼,“这当口上,口没遮拦好听来着?”

梅姨娘一直在边上静静站着,因清圆到了谢家还算尊重她,姑娘真出了什么事也不落忍。加之听扈夫人的话头儿,恨不得人找不见就由她去了,但凡能让扈夫人不痛快的事决不能放过,便转头对正伦道:“二哥儿,丹阳侯家的公子不是在幽州吗,你快去找找小侯爷,他人面广,对四姑娘又上心,托他找人必定尽心的。”

这话一出,强打起精神来旁听凑热闹的清如便不称意了,她半倚着绿缀道:“咱们家劳烦人家的事还少么,老爷出了岔子仗着人家的排头疏通,如今连丢了人也要请人家找。咱们这么一大家子,竟是个没脚蟹,什么都要劳烦人家,欠了这些交情,将来拿什么还人家!”

清如的这份私心,可说是明明白白毫不掩饰,梅姨娘听了道:“二姑娘这话就不对了,家里丢了个人,十万火急的事,为了不欠人交情就由他去,这不是手足至亲该遵循的道理。四姑娘原就可怜,自小没了娘,如今下落不明正盼人救她呢,二姑娘这么说,岂不叫人寒心?”

正则因和李从心交好,也知道他为清圆下了多少功夫,自然不去在意清如说了什么,只道:“上回宴毕他就给召回上京到任,到现在还没回幽州来。我这就找他去,请他想法子寻人。”

清如见正伦真要去通知李从心,顿时气急起来。扈夫人淡淡扫了她一眼,这一眼颇有安抚的意思,清如心里有了底,知道就算正则真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便松懈下来,重新倚回了绿缀肩上。

找吧,乱吧,结果不过如此。那丫头虽然小奸巨猾,动起真格的来毕竟太嫩,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见了那些穷凶极恶的汉子吓都要吓死了,那点子小心思在后宅使使坏便罢了,真遇上了强梁,只有引颈待戮的份儿。

扈夫人从荟芳园出来,踩着簇新的阳光往回走,边走边问孙嬷嬷,“外头有没有消息传进来?”

孙嬷嬷道没有,“说来竟有些怪,照理说应当复个命才是,可都到了这个时辰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扈夫人沉默下来,要说担心不是没有,但又觉得四丫头能脱身的希望很渺茫,便有些自我安慰式的说:“眼下府里正乱着呢,这会子来复命,岂不是不打自招?索性悄没声儿的倒好,叫他们满世界去找,找上两日不见踪影,也就死心了。”

孙嬷嬷道是,想了想又问:“那个金二,总是靠得住的吧?”

扈夫人牵唇,露出一个冷淡的笑来。

仲夏的天儿可真热,太阳才升起来,便能感受到滚滚的热浪了。露天的一切都热得反光,就是那郁郁葱葱的树叶,边缘都镶了一圈极细的金边。

如果说在横塘时日子还过得平常,那么到了幽州,便有如鱼得水之感了。女人的娘家如何,实在是很要紧的,如今大家子联姻都讲究门当户对,能入谢家做正头夫人的,娘家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扈夫人就有个很有根底的娘家,她父亲是归德将军,当初上阵杀虏,策勋十转,曾受过上护军的功勋。如今虽上了点年纪卸甲了,但在幽州总有几个靠得住的昔日部下。这些人不必位高权重,越是籍籍无名,越有见不得光的一些门道。他们既是官,又连着匪,为了确保自己能置身事外,活动起来比她想象的更仔细。

“放心吧,不管四丫头是死是活,都牵搭不到咱们身上来。”扈夫人曼声道,朝外看了眼天色喃喃,“十来个时辰音讯全无,想是凶多吉少了吧……”

孙嬷嬷也顺势笑着,低声道:“为了这么个小丫头,倒叫太太费了这些心力,想来也不值得很。四姑娘闹到今儿这步田地,能怪得了谁,要是学学三姑娘,一应听太太的,哪里来这一劫呢。所以说了,姑娘家心气儿不该过高,二姑娘是正头嫡女,原就高她一等,她偏和二姑娘过不去,何苦来!”

扈夫人笑了笑,倒是很能体谅的样子,“年轻孩子,不吃些苦头,哪里知道艰难。”

只是这苦头吃得太过了,不留神就丢了性命。如今那年轻的姑娘,不知正曝尸在哪片日光下。这样热的天,就算找回来,只怕也不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