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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瓯春(125)

这下清如怔住了,一种被当场揭穿的难堪擒获了她,这事到如今虽个个心知肚明,却从没有人一针见血点明过。只见她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后所有的羞愤和委屈化作眼泪夺眶而出,一面哭着,一面跑出了上房。

唉,怎么哭了呢,对手都跑了,自然闹不成了,正伦夫妇也缄了口。明氏朝门外看了眼,那眼波一飘随即收回来,暗里一哂,“吵不过就哭,谁还怕她两滴眼泪不成!”早前那位嫡婆婆逼着姨娘拿媳妇的梯己,这事她和正钧少奶奶都知道,她们嘴里虽不说,怨恨大着呢。好容易今儿二姑娘自己开了头,她借势撒撒那口腌臜气,倒也不亏。

扈夫人面沉似水,清如跑了她也不去追,只冷眼看着梅姨娘,“你平日就是这么教导儿女的?伦哥儿大了二丫头整三岁,就算二丫头说错了话,做哥哥的教导几句也就是了,这倒好,生死仇人似的入木三分,你们打量我死了,拿你们没奈何了,是不是?”

梅姨娘是无妄之灾,原本孩子斗嘴,她也看热闹,只是这热闹最后要归结到她身上,她虽知道结果必是如此,但真正点她名头的时候,她还是觉得有些冤枉。

“太太教训得是,原是伦哥儿不好。”梅姨娘讪讪道,“等我回去了,一定仔细罚他……”

扈夫人冷笑,“孩子不是,我只和你说话,是你教导不好,错都在你。今儿我就行一行家法,你给我上祠堂跪着,跪上一夜,没有我的话不许起来。我这程子瞧着儿女都大了,你也是有了孙子的人,不好在媳妇跟前叫你没脸,谁知我越纵容,你们越了不得。今儿当着老太太,我要重整一回家风,没的上行下效,连底下孩子眼里都没了人了。”

梅姨娘顿时红了脸,这么一把年纪了还去跪祠堂,也实实在在叫她颜面大失。太太徇私,这件事谁都瞧得明白,可嫡庶天壤之别就在这上头,当家主母一句话,管你是有了孙子还是重孙子,想打则打,想骂则骂。妾就是妾,到天上也是奴几,除非有朝一日伦哥儿和钧哥儿出息了,替她挣个诰命,否则这一辈子都要屈居太太之下,一辈子受太太压迫。

正伦自然不愿意连累母亲受罚,他急急看向老太太,“祖母……”

老太太垂着眼帘,并不搭理他。

太太毕竟是当家主母,也没个为了妾室,拂太太面子的道理。太太既然发了话,做妾的只管照办,母亲受了罚,对儿子也是警示,往后言行仔细些,别随意忤逆正室也就是了。

最后的收场,梅姨娘还是领了家法,今早的请安就这样不欢而散了。清圆从上房退出来,匆匆赶上了正伦夫妇,满含愧疚地说:“二哥哥,二嫂子,这回是为了我,才连累了姨娘。”

正伦泄气道:“我说了这事不和四妹妹相干,是我自己糊涂,害了姨娘。”

明氏咬着槽牙道:“太太不公得很,兄妹两个拌嘴,当娘的要连坐,既罚了姨娘,怎么不罚她自己?她的管教就好来着,把个姑娘教得夜叉星模样,倒挺腰子来说别人。只管等着瞧吧,谁还没有走窄的时候,等他们正房栽了跟头,阿弥陀佛,咱们只管拍手叫好,谁还不会站干岸呢!”

正伦和明氏也气咻咻去了,清圆目送他们走远,同抱弦相视一笑,又吩咐抱弦:“明儿是正日子,该预备的都预备停当,还是一早就走。”

抱弦嗳了声,搀她往院门上去。才走了几步,见月荃领了一个身穿褐色公服的黄门进来,内院有月鉴接引,月荃交了差事,由月鉴引人往上房去,她便站在门上朝内张望。

抱弦叫了声月荃姐姐,“这是宫里来人了?”

月荃说可不,“我悄悄打听了,听说宫里选妃的时候到了,今年广征九品上官员家的小姐,闹得不好,咱们家真能出个娘娘也未可知呢。”

清圆听了,不由回首看了眼,“太太还在上房吧?”

抱弦说是,“没瞧见出来,想是和老太太议事呢。”

清圆笑了笑,对抱弦说:“走吧。”一头拿团扇挡住日光,慢悠悠往穿园的小径上去了。

第52章

老太太大约也怕她再有闪失,毕竟沈润那头连骗带吓的嘱咐过,因此她第二天往碧痕寺去,也没有特特儿向老太太讨人,老太太自发多派了十来个长随跟着。早上请过了安套车出门,一路浩浩荡荡的,真是从未有过的大阵仗。

寺里的掌院见她来了,合掌说阿弥陀佛,“没想到四姑娘那天回去,竟遇上了这样的变故。贵府上人来了一造儿又一造儿,我说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并没有什么不妥,谁知半道上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