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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瓯春(128)

清圆有一瞬脸上茫然一片,说过的话当然记得,但是目下形势,显然不好交代了。她慢慢调开视线看向房顶,“我……说过……吗?”

沈指挥使眯了眯眼,“看来四姑娘不记得了。”一面说,一面向她逼近,那纤长的眼睫密密织起来,一线天光里有微闪的光,粲然如星子,不怀好意地笑着,“沈某很愿意助姑娘想起来。”

清圆眼看不妙,忙摆手道:“不、不……不劳殿帅大驾。我好像想起来了,早前确实说过,我到如今还是这样打算,没有丝毫蒙骗殿帅的意思。”

那小小的姑娘,糊弄起人来也是一脸单纯的模样,要不是他见多识广,几乎要被她骗了。

沈润笑了笑,和这样的女孩儿打交道,耍狠是不行的,就得斗智斗勇,分毫不让,“既如此,丹阳侯公子的求亲,姑娘为什么应下了?”

清圆知道,在他面前扯谎抖机灵都是无用功,她似乎已经习惯和他实话实说了,便道:“我们还在横塘的时候,三公子也曾向家里提过这件事,当时他母亲不称意,托了人来,要我知难而退。我是想着,有了前一回,这回无论如何也不能成的,毕竟谢家心里有疙瘩,丹阳侯夫人自然也有,应了三公子这一回,是为了给他一个台阶下,况且……我二姐姐对他也有意思,我是为了激怒她和扈夫人,才有意这么做的。”

说起来倒情有可原得很,他也清楚她说的是实情,但他依旧不太放心,“那么万一李从心果真讨得了父母之命,四姑娘又该如何取舍呢?”

如何取舍……其实到现在她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她必须要做出取舍。只因这位指挥使的一厢情愿,她就负上了重枷,其实是说不通的。反正逃避不是办法,总得和他说清才好。便比了比手道:“殿帅今日又奔波几十里,一定乏累了,先坐下吧,坐下咱们从长计议。”

她的语调不紧不慢,总有一种安抚式的力量。若说累,他早前很吃过苦,一天奔波几十里并不算什么。只是她既然引他坐,他也不好推辞,便在那张柏木做的方桌前坐下了。寺庙里的日子宁静清苦,这木活儿简陋得很,树瘤没能绕开,劈了板做成桌面,上头便留下沉沉的一块疤。她牵起袖子替他斟了一杯茶,那双兰花一样的手捧着,放到他面前,心平气和地笑着,心平气和请他润润喉。

“我认得三公子,在认得殿帅之前,那回正是因他的引荐,我才往贵府上去的。我同殿帅说句心里话,我是庶出,母亲身上又背着洗不掉的罪名,我从未奢望将来能有多好的婚事。我甚至想着有朝一日能回陈家去,陪着祖父祖母到老,也就够了。后来在春日宴上结识三公子,对他说不上喜欢,但我很是感激他,如果不是他的那个名册替我解了围,我这会儿不知已经配给谁家了。”她说完,软软望了对面的人一眼,“殿帅,在你眼里,我这样的人可有自己择婿的资格?”

他忽然意识到,这小姑娘张开了一张怀柔的网,慢慢收口,慢慢试图从他嘴里套话。一切变得有意思起来,他饶有兴致地点头,“沈某还是很尊重四姑娘的,否则直接将你掳进我府里,量你谢家不敢登门要人。”

这话虽然猖狂,但说的是实情,清圆温吞地笑了笑,“我知道殿帅是好人,也很感激殿帅听我陈情。但殿帅既然说尊重我,那么……是否可容我自己挑选亲事呢?”

她满含希冀地看着他,有些话没有说破,但他也看出来了,她想拿这次的亲事赌一赌。扈夫人若按捺不住再动手,她便有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扈夫人若按兵不动,且李从心又能争取到迎娶她的机会,那她便接受安排,横竖最不济也落个侯府少奶奶的名头,似乎也不算太差。

所以看来看去,这计划里头不便有他,他的执着变成她的绊脚石了。这姑娘,若说简单,当真不简单,有野心,也懂得及时止损。她默默做她想做的事,能成皆大欢喜,不能成全身而退,她没有那么多的刻骨铭心,她总是淡淡的,然而淡淡的,却也无情透顶。

可惜她的算盘再好,得不到他大度的应允,“四姑娘说总有一日给沈某一个答复,是打算亲事定下后,多谢沈某的厚爱么?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成人之美,别人美了,我不美,我就不喜欢。其实你何苦兜那么大的圈子,你要报仇,我替你报;你要做正室夫人,我这里正好有个缺,给你做正室夫人。沈润是从二品的衔儿,你来日必定封诰,不比做小伏低熬死了婆婆再当上侯夫人,强百倍?”

第5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