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一瓯春(179)

清圆听得出来,他是有意埋汰她,说什么先来后到,暗讽她和李从心。虽说她的选择确实错了,但她从不后悔自己言而有信。只是好的开端,未必有好的结果,现在举步维艰,确实是命。

“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殿帅还要如何呢。”她惨然道,“回不了谢家,也回不了横塘。”

“你哪里都不用去,留在我身边就够了。”沈润对目前的一切很满意,转头看看这月色,再看看眼前美景,低低一笑,“姑娘不知道,我早就盼着这一日了,到现在还像做梦似的。”

清圆望望他,无话可说,他却兴致盎然,撑着膝头放低了视线直视她的脸,“这些日子,你可曾梦见过我?”

她有点慌,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我却梦见过你。离定亲还有好几日,这几日我是你一个人的,就趁着这几日,好好梦我一回,成吗?”

清圆脑子里乱得很,退后两步依旧摇头,“不要三心二意,做事应当善始善终。”

他蹙眉而笑,“可是贵府把你送给我,求我为令尊脱困,姑娘现在做得了自己的主吗?”

清圆愣了下,才发觉这局面真的无可挽回,自己和那些歌舞伎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任人摆布的。唯一的幸运,那个人是他,自己曾经对他动过心,到现在依然悄悄喜欢着他。可惜啊,人一旦不再平等,一切便都谈不上了。她不再是谢家的四姑娘,他却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指挥使,谈情说爱,再无可能,最后大约会成为他的妾,或是无名无分的外室,就像她母亲一样。

那盏帛灯的光线忽然刺眼,她仓促地转过身去,拿手捂住了双眼。眼泪从指缝里渗出来,好像怎么捂都捂不住,想起她母亲便羞愧不已,长久的努力,只是不希望走母亲的老路,可是机关算尽,终究无用。

那瘦削的肩头因抽泣轻轻耸动,她背对着他,看上去伶仃无依。他开始犹豫,或者还是告诉她吧,其实他没打算和穆家姑娘定亲,放出这个消息也只是为了迫使谢家彻底放弃她。她不是一直想陈家的祖父母,想回陈家去么,只有让谢家无话可说,她才能如愿从陈家出嫁啊。

要保守一个秘密,要给她一个惊喜,实在是很煎熬的事。他也有些不高兴,恼她即便这样艰难了,还是不肯松口说心里有他,央他别娶穆家姑娘。这孩子太骄傲,太清高,她不屑与人争,到底还是因为不够爱他,即便他这头几乎要燃烧起来了,她也还是淡然处之。

他狠下心肠,就算为了罚她,也要继续瞒住她,“好了,别哭了,我命人给你准备了卧房,暂且先住下,过两日我另有安排。”他伸手拽拽她的袖子,“我送你去你的院子。”

清圆的好处在于情绪自控得当,虽有一时失态,但缓和得也极快。她擦了泪,拿团扇挡住脸,齉着鼻子说:“又让殿帅见笑了,我哭一哭,心里就敞亮了。”

他颔首,“我明白姑娘的苦处,也同情姑娘的境遇。咱们的事,目下不急,姑娘可以再细想想,等想明白了告诉我就是了。”

这话听上去很上道,清圆松了口气,缓步跟在他身后。一路上有灯亭,那石头铸成的小龛里拱着油灯,四面蒙上明瓦,就算起风,里头一星灯火不灭,会一直燃到天明。

然而他说送她去她的院子,最后还是把她引进了先前的园子,他眉眼间有得意之色,站在门上比了比手,“到了。”

她迟疑地瞅他,“你哄我?”

他说没有,“你和我住一个院子,我的就是你的。”

她警觉起来,戒备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沈润心道想什么也不能告诉你,说出来怕你翻墙逃了,便云淡风轻地朝庭院深处张望,“夜深了,来不及准备,有现成的为什么不住?放心,我的院子很干净,从没收留过别的女人。”一面说着,一面悠然往前去。到了台阶前顿住脚,往边上厢房一指,“就算四姑娘觊觎我的美色,我也不会给你同住一室的机会,那间才是你的。”

清圆很嫌弃地瞥他,“你这个模样,都使和芳纯见过么?”

他慵懒地笑了笑,“我只在你面前这个模样,他们这辈子也别想长这个见识。”

这种见识她也不想长,无奈人在矮檐下,便不去计较太多了。只是抱弦不知被她们带到哪里去了,她朝院门上张望,“我的丫头……”

他完全没有把人传进来的想法,只道:“周嬷嬷会安排的,你不必担心。”说着踏上台阶,推开了直棂门。

屋子清幽整洁,有雪白的帐幔,和错落垂挂的金丝帘。他没有多说什么,告诉她后面有沐浴的地方,然后没有逗留,老老实实退了出去。她从半开的窗扉看过去,他慢悠悠回到他的卧房,关上门,烛火把他的身影投在高丽纸上,他甚至仔细别好了门栓,怕她半夜破门而入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