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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瓯春(21)

清圆拉她在道旁的石凳上坐下,端详了她的脸问:“大姐姐不高兴么,怎么愁眉不展的?”自己也有心把她往那上头引,便细声道,“才刚三姐姐的话虽不中听,其实有几分道理。开国伯家不见动静,总叫人心里不踏实……大姐姐何不使了人,出去打探打探?”

清和的脾气温吞,和她母亲不大一样。莲姨娘是个泼辣的主儿,但因没生儿子,这些年总被压了一头。原指望女儿有出头之日,自己也好跟着挣脸,谁知亲事不见下文,当然比清和还着急。她说了好几回,想打发人去问问,无奈清和是个榆木脑袋,一心端着千金小姐的架子,听说要使人出去,便一哭二闹,无论如何不肯答应。

这会儿听见清圆也这么说,清和方动摇了,“你也是这个意思?”

清圆点了点头,“那样门户的人家,进出的下人必定也多,只要问明府上是否在置办聘礼就成了。”

清和怔怔坐了会子,终于下定了决心,话也不多说了,匆匆赶回寒香馆去了。

“姑娘……”抱弦唤了声。

清圆捵捵衣角站起来,掖着手道:“去办吧。”

有备而来的人,总能迎到冒冒失失往枪头上撞的猎物。

莲姨娘再三再四吩咐,要仔细留神打听,倘或走漏了一点风声,就算亲事成了,大姑娘到了开国伯家也是笑柄。人嘴不过两片皮,挖苦起来能叫人无地自容,说喏,谢家的大姑娘,上赶着要嫁到府上来,五天光景就等不及了,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八百年没见过男子汉——面子还要不要?所以派出去的小厮必要十二万分小心,假作无意地在伯府周边观望,可惜半日下来,连根雁毛都不曾瞧见。

正要想法子和进出府邸的人攀上交情,不妨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头,“这不是莲姨娘院里的人嘛!”

小厮吓了一跳,“尊驾是哪位?”

那个仆役打扮的汉子说:“你不认得我,我们和谢府也是有渊源的。我家妹子叫青梅,早前在你们府上当差,你说与莲姨娘听,她必然认得。怎么,我瞧你在这里徘徊了半日,可是有事?”

小厮正愁找不到人打探,既然被撞破了,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便问大公子的亲事张罗得怎么样了。

那汉子哦了声,“左不过这两日,就要往谢府上去的。咱们也盼着下定呢,将来大姑娘过了门子指头缝儿里漏些个,就够咱们超生的了。”

于是小厮回去交差了,满脸堆笑,叉手说:“给姨娘道喜,小的都打听明白了,伯府的聘礼已经预备停当,只是黄历上日子不好,有意往后延了两日。等挑个上上大吉的好日子,就托大媒上门,姨娘只管等好信儿吧!”

莲姨娘听了,平常死板的脸上浮起了惊喜的笑,“你和谁打听的?属实么?”

小厮说实得不能再实了,“伯府上一个长随的妹子,叫什么青梅的,以前在咱们家当过差,说报予姨娘,姨娘一定知道。横竖有些根底,不至于诓了小的。”

“青梅?”莲姨娘想了想,全无印象。官宦人家给奴婢取名字有个定律,不是春夏秋冬,就是梅兰竹菊,八个字颠来倒去的拆散又重组,没有伺候过她的,她等闲想不起来。反正不管是谁,她要的是个准话儿,得知开国伯家不日要来下定,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赏了几个钱儿打发了小厮,忙去同清和报信去了。

小厮掂着钱从寒香馆出来,迎面遇上了灶房的商嬷嬷。那婆子是他表婶子,变戏法似的掏出个烤乳鸽塞进他怀里,拽到一旁小声问:“你才刚和莲姨娘说起青梅没有?姨娘还记得她么?”

小厮有些呆怔,“婶子怎么知道青梅?”

“哎呀,那丫头原是犯了事给撵出去的,如今还想回来,她哥哥找见我,托我打听姨娘的意思。”商嬷嬷随口应付着,“怎么样,你提起青梅,姨娘可闪神?”

小厮说:“闪什么神呐,莲姨娘想了好半日,愣是没想起来。这条路是行不通的,婶子劝他们趁早歇了心吧。”

后来这话传到了清圆跟前,她安排了一圈,只为看莲姨娘的反应。如果当年的事是她经手的,哪怕十几年过去了,猛听见那个名字,总少不得片刻失态。

陶嬷嬷很觉遗憾,“莲姨娘性子泼得很,我原以为她的嫌疑最大,谁知竟料错了。”

会咬人的狗不叫,既然排除了莲姨娘,就只剩下扈夫人和梅姨娘了。抱弦瞧着清圆问:“姑娘接下来预备怎么办?”

清圆站在梅瓶前摆弄才折回来的桃花,一长一短的两支,极有耐心地颠来倒去,调整出她称意的花样来,口中曼应着:“老爷不日就要回来了,三爷下月要娶亲,太太和梅姨娘都有忙处。还是忙些好,忙了难免生乱,乱了才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