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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瓯春(210)

她偎着他问:“石堡城的战事算平定了么?”

他嗯了声,“御龙直派出去的人先传了消息回来,战后人马要清点整顿,节使正式回朝,少说也得个把月。明儿我就备了礼来请期,早日成亲,早生儿子。”

清圆听了面红耳赤,“你只想着生儿子……”

他微顿了下,笑道:“也不是只想生儿子,是想着能日日见到你。我知道你太年轻,这会儿生孩子,对你身子不好。”不过生孩子的准备还是可以先做起来的,其实她不知道,他最看重的还是那个。

说定了第二日来请期,果真第二日如约而至。指挥使上门过礼,一向是气派十足,清圆明白,他是想给她挣脸。不管外头怎么传言,他就是要抬举她,横竖认定了一个人便不动摇,她有时候也不明白,他怎么会有那样坚定的信念。

她坐在隔壁偏厅里听着,听他们排日子下礼单,到底定下来,就在十一月初六。

抱弦笑着向她行礼,“恭喜姑娘,还有整三个月。”

清圆低头盘算,三个月……零零碎碎的预备起来,三个月时候倒是够用了。

只是他忙,定了日子就急于赶回上京,因沈家没有长辈操持,芳纯如今又有了身孕,身子日渐沉重了,也不好劳烦她,少不得清圆自己过问。

那日往指挥使府去,是门下人来报,说大婚的院子重新休整预备了,请姑娘过目。她携抱弦过了府,里外细细查看了一遍,沈府上的下人办事倒还熨帖,只是费用上头,似有些经不得推敲。譬如一张螺钿柜,市面顶好的也才百两上下,他们的账册上却要翻倍记档。到底没有内当家的苦处,沈润是个男人,家里的挑费他就算知道不对,也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细究。

清圆看罢了账册,重新阖上,面上不动声色,对下面几个管事的道:“我从前跟着祖母管过家,深知道当家的不易,余下三个月,一应还要靠周嬷嬷并几位妈妈打点。”

婆子们道是,心里知道这位新夫人将来不好糊弄。这账册子过了目,未必看不出里头猫儿腻,不过不说,成全大家的体面罢了。

周婆子虽有些惴惴的,但总还存着一点侥幸,料着十几岁的姑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老辣,便笑着应承:“姑娘且放心吧,咱们都是府里老人儿,当初府上遭了难,我们分散各处,后来老爷重振门庭,才把我们召回来的。我们是实心为这个家,共过患难的,还有什么可说。老爷未娶亲前,我们多操些心,等姑娘过了门,由姑娘裁度着,我们再行事。”

听这话头子,竟是不打算交账,清圆也不去深究,闲谈似的问:“老爷如今的职田和禄米各有多少?都交由谁在打点?”

王婆子道:“回姑娘话,都是我们男人打点。老爷职田七百亩,每年禄米三百六十石……”

“错了。”清圆未等她说完,便截断了她的话,“按本朝的诏定,老爷职田应当是一千亩,从二品禄米四百六十石。”眼见这婆子脸色骤变,她笑着话又说回来,“外头的事,有外头人打理,内院里头闹不清,也是有的。不打紧,这个往后再议,眼下首要一宗就是庭院布置。我今儿看了,很好,回头老爷跟前,我必为大家请赏。”

就是这样,碍于人没进门,有些事得隐忍。不过敲打一番还是有必要的,这意思摆得很明了,将来掌家的人什么都知道,过去她们贪墨的不去追究,但从现下开始就要仔细了。既然请得赏,当然也请得罚,家里老爷是干刑狱的,倘或真到了颜面不保的时候,可不管你是多有道行的老人,再亲总也亲不过枕边人。

几个婆子都发憷,一叠声道:“这原是婢子们分内,不敢在姑娘跟前邀功。”

清圆也不同她们争辩,笑道:“妈妈们辛苦了,且下去歇着吧,我再瞧瞧,过会子就回去了。”

婆子们领命退出了院子,抱弦见她们走远了方道:“果真没有哪家后院的账目是一干二净的,姑爷是二品大员,那些管家婆子该坑骗他的,照样不手软。”

清圆道:“每日间大把银子从手上过,得是多清廉的人,才半文也不贪?只是今儿给她们抻了筋骨,到大婚前需从咱们家里派人过来,婚房每一处都要仔细查验。”

抱弦一听便明白了,俗话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小人常怀报复之心,难免会做些手脚。成亲这件事顺与不顺,关乎一辈子,倘或哪里坏了风水,或是多出些不该有的东西来,那事便大了。

抱弦道:“姑娘放心,到时候挑几位老资历的妈妈,我也跟着一道来。”

清圆颔首,转过身,正瞧见芳纯和一位没见过的姑娘往这里来。她忙迎上去,搀了芳纯道:“我怕惊动你,特意没叫人传话,你却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