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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瓯春(59)

清圆说是,“二位大人,我祖母在家也盘问过父亲,唯恐父亲有不慎之处开罪过二位,可父亲思来想去都说没有。我父亲为官将近三十年,麾下与门生数之不尽,倘或哪个上头出过岔子,必定不是我父亲本意,还请殿帅和都使明鉴。”

沈澈看向沈润,同样惊讶于这姑娘的胆量。

细看她,不过十五六岁光景,那张美而艳的脸上故作沉稳,到底眉眼间还有一段稚气。多少须眉都不敢在沈指挥使面前放肆,她却敢据理力争,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关于这位四姑娘的身世,他们多少也听说过些,谢纾英雄一世,没想到遇见了沟坎竟要叫这半道上认回来的幺女出面,可见他们谢家真是无人了。

“官场上的事,不是你一介女流参得透的。”沈润今日耐心奇好,还愿意同她啰嗦两句,“早些回去吧,一个姑娘家在别人府上呆到日落,传出去叫人背后议论。你父亲的事让他自己解决,姑娘只管过好闺中的日子就行了。”

其实从踏进这府邸起,失败的预感就像蛇一样盘绕着,挥之不去。成败也是要看机缘的,如果先遇见沈澈,可能又会是另一种结果。

“宦海沉浮本是常事,但我父亲武将出身,戎马倥偬成今日,实在过于不堪了。殿帅说得对,我是姑娘家,在闺中修身养性最要紧,可为人子女的,哪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蒙难?”她不卑不亢说完,多余的话也不必赘述了,复向沈家兄弟行一礼,从花厅退了出去。

这番话能不能引起沈润的共鸣,恐怕要看运气了。清圆沿着游廊往回走,侍女在前引路,廊下灯笼摇晃,十步便有一盏,从底部圈口洒下一片柔软的光。和那种厉害人物过招,实在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她从未说话说得这样乏累过,迈出大门的那刻脚下发虚,简直有腾云驾雾之感。

抱弦一直在台阶下等候,见她出来忙上前搀扶,“姑娘,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往停在巷子里的马车走去。老太太已经等了许久,好容易盼到她回来,打帘迎她上车,向外吩咐车夫:“回去。”

“究竟怎么样?可见着都使?”老太太问。

清圆颔首,“不单见着了都使,还见着了指挥使。”

老太太很觉意外,“这沈府班直往来不断,没想到指挥使竟回幽州了。那你可把话说明白?指挥使是怎么个意思?”

清圆沉默了下方道:“孙女把能说的都说了,父亲的不易和懊悔也同指挥使交代了,至于他是帮还是不帮,孙女实在不敢肯定。”

老太太怅然沉吟,良久才叹息着点头,“横竖能尽的力都尽了,这头不行,咱们再想别的法子。”一面借着车棚外的灯光打量这孙女,心里知道她的不易,便转了条喉咙道,“今儿辛苦你了,你对这个家的心我瞧在眼里,你父亲也瞧在眼里。咱们终归是血脉相连的,什么亲的疏的,认真说你们都是我的孙女,一条根上下来的,我哪里舍得厚此薄彼!只是你二姐姐娇惯些,她是大太太生的,这也是没法儿。等将来她出了门子,家里事儿也愈发少了,到时候自有你的好处。”

这些都是空口白话,用来安慰人的,清圆笑了笑,没有应她。

清和只比她大两岁罢了,她得等到清和安顿下来,才能在谢家喘上一口气。但这口气果真喘得顺畅么?不说扈夫人能不能让她安稳度日,就说清如,那样的秉性,他日自有数不清的麻烦事要善后。出嫁的女儿,没有几个是真正不管娘家事的,人虽嫁了,心儿神意还在,哪里能放过给她穿小鞋的机会!

“祖母,”清圆轻声道,“早前的女孩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们如今已经算开明的了,但这样登门上户和男人说事,到底不好。我能为父亲做的也只有这些,往后再不管外头的事了,请祖母顾念孙女。”

谢老太太自是无话可说,本来这回办的事就出格了,好人家哪里会让一个姑娘贸然去拜会男人!要是只见了沈澈一个倒也罢了,谁知又撞见了沈润,如今老太太也有些后悔,倘或事没办成,反叫人看轻,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也是这样想头。”老太太道,灯笼的光摇晃,照在脸上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你毕竟是闺阁里的姑娘,体面一等要紧,今儿走过一趟就罢,往后还是让你父亲想法子吧。不过你见了那位指挥使,打量这人好不好说话?他是新官上任不易结交,你父亲到今儿还没见过他呢。”

清圆想了想,在问她年纪之前,一切似乎都是正常的,但后来就歪斜起来。

“我打量这个人,确实和传闻中的一样,城府极深,也不好相与。父亲要是同他周旋,须得寸步小心才好。这种人看似铁面,一旦有银钱往来,少不得要狮子大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