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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瓯春(6)

这样听下来,是没什么不满意的了。只不过家里的孙女多,也不知开国伯家看中哪个,又不好直龙通打听,便道:“几个孩子都是我最心疼的,给了哪个我都舍不得……”

知州夫人的目光落在清圆身上,要论相貌,这个自是无可挑剔,若没有她母亲的那档子事儿,只怕满升州都抢着要求娶,可惜……

众人的视线都随知州夫人调过来,一时各有各的颜色,各有各的揣测。

扈夫人轻咳了一声,对身边嬷嬷道:“茶都凉了,还不再添一盏!”

老太太这才仔细打量清圆,见她半边衣裳的颜色有异,像是吃透了水。究竟怎么回事,有外人在又不好问,顿时不满地皱起眉来。

知州夫人不无遗憾地挪开了眼,又去审视清如,含笑问:“二姑娘今年多大了?”

清如这个时候和先前大不相同,娴静地坐着,很有大房嫡女的做派,欠身道:“回夫人,我属兔,今年十六了。”

清圆听着,暗暗一笑,因为知道这句话,清如答错了。

果然扈夫人抿起了唇,唇角带着一点薄怒,朝清如看了一眼。

说亲事的步骤里有一道叫问名,是纳采之后问生辰八字用以合婚的。好人家的姑娘,等闲不在这种当口说得太详细,毕竟现在远远没到那一步。虽然报了年纪,媒人也算得出属相来,但不说是为矜持,说了倒显得急不可待似的。

知州夫人面上如常,笑道:“开国伯家的大公子今年二十三,论年纪也相当。”

老太太端起茶盏呷了口,“她们姊妹一年一个,都是差不多的年岁,婚事办起来不匆忙。”

“哎呀,那是多好的事,一个接着一个,不会过于热闹,也不显得太过冷清,往后家里年年有喜事。”知州夫人到底还是眷顾美人,又瞧了清圆一眼,“四姑娘今年十四了?”

清圆在椅上欠身,“是。”

“小呢。”老太太接过了话茬道,“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且可以多留两年。”算是把她结亲的可能彻底断绝了。

清圆对这事本就无心,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知州夫人脸上露出怅惘的神情。扈夫人这时候充分显示了作为嫡母的一视同仁,怜爱地望了望清圆,对知州夫人道:“我这孩子是个命苦的,将来的婚事,还请夫人放在心上。”

这算坐实了清圆是靳姨娘所出的传闻,知州夫人哦了声,圆融道:“四姑娘回到老太太和夫人身边,便不苦了。日后寻门好亲事,自有享不完的清福。”

这是客套话,大家脸上都挂着捧场的笑,知州夫人又寒暄了两句方才告辞,老太太打发身边的嬷嬷,一直把人送上了马车。

屋子里这时没有外人,老太太脸上的笑早就褪尽了,人坐在南边槛窗下,手里慢慢数着佛珠,一双眼停在了清如身上。

众人皆站着等示下,只听老太太道:“回去把《内训》抄上十遍,好好悟一悟‘多言多失,不如寡言’的道理。”

清如嗫嚅了下,悄悄觑她母亲,扈夫人脸上也有愠色,她不敢有违,只得低头道是。

老太太的目光像一口青龙偃月刀,扫向哪里,哪里就矮下去一截。最后目光终于调向了清圆,哼地一声道:“咱们家,几时出过这样失仪的事?女孩子门面最要紧,单是家里人就罢了,有外客来,竟在客人跟前现眼!你的衣裳,究竟怎么回事?”

里头内情清如自然是知道的,她心虚起来,偷眼瞄了瞄清圆,横竖做好了准备,只要清圆告状,她就赖个一干二净。只是没想到,清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俯首道:“是孙女疏忽了,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衣裳晾在外头总不干,祖母派人传话来,不敢有误,拿了一件就穿上了……是清圆错了,甘愿领罚,请祖母不要生气,保重身子要紧。”

清如听了,暗暗松了口气,心道算这丫头识相。可她舒心了,扈夫人却大大不称意了,不管当初靳姨娘如何,清圆既认祖归宗,照顾不周便是她这个做嫡母的不是。老太太难免要问,一个大家子小姐,下了几天雨,怎么连换洗衣裳都没有,可见是有意苛待她。

果然,老太太很不欢喜,“难道淡月轩的穿衣吃饭竟短了不成?”

清圆说不是,“吃穿用度一应都是齐全的,只是我身边两个丫头忙于伺候我,没顾得上烘衣裳。”

老太太“嗯”了声,上扬的音调,高高地,要抖到天上去一样,“你屋里没有粗使婆子吗?”

清圆不说话了,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扈夫人才回过神来,计较着说:“当初倒是给淡月轩指派了两个水上②,料着那些婆子犯懒,只顾灶房和洒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