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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瓯春(78)

一时间人人自危,当初懿王之乱后,锦衣金甲的诸班直就整日在幽州城内出没,这才过去多久,恐惧尚未消退,便又要再来一轮么?

然而任谁慌,谢家都不慌,付春山是谢纾之外唯一熟谙吐蕃人用兵之道的将领,只要他一失势,谢纾便有了东山再起的机会。

果然两日后谢纾接了上谕,命他重回剑南道统兵。剑门关外的苦寒这刻变得空前亲切,再也没有人抱怨老爷一去三年不回来了。

老太太到这刻才真正松了口气,“祖宗保佑,总算否极泰来了。虽说伴君如伴虎,自你们高祖那辈起仕途也有起伏高低,却没有一回像这次这么凶险。我活了六十岁,好的坏的见了不少,也听说过大家子一朝败落的,哪里想到自己也长了一回见识,如今回头想想,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万幸啊,你们老爷无惊无险挺过来了。今秋三位哥儿的武举也可不受阻,要是都能高中的话,你们父亲就有了膀臂,上阵父子兵么,家大业大,哪里有嫌官多的。”

清圆站在角落里,看着前几日蔫头耷脑的老太太又焕发了精神,暗暗觉得有些好笑。

前途未卜时感慨,要是个白丁倒好,不必把脖子抵在刀口上。如今转危为安,头一件盘算的就是怎么让几个孙子也加官进爵,人心啊,果真一时一个样,从来没有满足的时候。

莲姨娘道,“以前只听说殿前司有实权,没曾想竟厉害得这样!将来几个哥儿能进殿前司就好了,与其费心巴结人家,倒不如自己有权,能说得上话。”

女人就是想得容易,谢纾道:“要想在殿前司说得上话,那得熬上多少年?沈家兄弟二十出头统领诸班直,放在过去年月,几时有过?”

梅姨娘虽然损失了银子,对于沈润所起的作用还是很肯定的,“横竖多亏沈指挥使帮忙,老爷总算遇难成祥了。”

谢纾却淡淡一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付春山早年在沈知白的案子里推波助澜过,沈家兄弟一心要铲除他,苦于无从下手。这回的事,原是互惠互利,咱们感念沈指挥的好,焉知他沈润不该感念我助他一臂之力?”

所以这就是谢家的家风,落难时自降身价什么都肯豁得出去,一旦缓过来便换了说法,英雄大有用武之地。

众人顺着老爷的话又感慨一番,莲姨娘嘟囔:“只可惜了那些银子……”

招扈夫人一个冷眼,“这话烂在肚子里吧,人前人后也忌讳些,没的宣扬出去,到时候追究起来,大家吃罪不起。”

莲姨娘顿时大感不快,恨扈夫人拿她们的银子钱装阔,但又不好当面反驳,只管暗里恨得咬牙,愤然别过了脸。

老太太不管她们的纠葛,以长远打算来看,沈家还是很值得结交的。

“倘或能常来常往,于咱们有百利无一害。”老太太又想起清圆来,“四丫头,那位都使夫人近日和你往来密切,又是送花样子,又是送果子的,挑个好时候,也请她过府来坐坐。”

清圆道是,“前两日又托人带话来,说明儿想去庙里还愿,问我愿不愿意一道去。我正要回祖母,我是去好,还是不去好?”

“那还要问什么。”老太太笑道,“这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你只管去就是了。到底人家在咱们危难的时候伸过援手,将来的路且长了,谁又保得一辈子无灾无难?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你去了,正好打探一回,问明了沈指挥使何时得闲。就算老爷不在,咱们该有的礼数不能少,没的叫人说咱们过河拔桥。将来譬如你哥哥们的前程也有仰仗人家的时候,礼多人不怪嘛,这回做足了,下回才好说话。”

清圆应了,心里知道老太太还不死心,单解了老爷的围尤不足,还惦记给正则哥儿三个铺路。所以那位指挥使是决计不能撒开的,毕竟人家这回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幽州高官个个胆战心惊,独谢家心在肚子里头,这是仗着谁的排头?还不是沈润!

第35章

横竖老太太让去,那就可以后顾无忧地出门了。

闺阁里的女孩儿,能出去的机会不太多,细数数,来幽州后的几次都和沈家有关。不论沈指挥使对谢家来说是个怎样的存在,沈家对清圆来说,终归是个不算太坏的结交。

第二日一早起来梳妆,换好了衣裳,小心翼翼将那块兽面佩装进小荷包里,紧紧挂在纽子上。

春台在一旁揶揄她,“如今咱们姑娘上哪儿都不忘了带这块玉佩呐,要是叫沈指挥使知道了,不知作何感想。”

她嬉笑的时候,恰好两个婆子搬着笸箩从台阶下经过,清圆忙示意她缄声。等人走过了方道:“人家的东西搁在我这儿,我亏心得厉害,不给人还回去,就像做了贼似的。我料人家大约以为这块玉佩丢了,这么长时候……设宴那晚到今儿,整十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