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破云2吞海(282)

一股酸楚的愤懑解行直冲心头:“可是你不能永远都寄希望在下一次!你——”

回答他的始终是沉默和回避。

“我看你永远都鼓不起这个底气!”解行忍无可忍丢下一句,推门大步冲出了笼罩在阴晦水汽中的小院,只留下年轻人孤独地坐在阴影里。

……

“为什么说抓他的价值比相信他要大?”

“因为当时他已经有名气了。”吴雩淡淡道,“金三角毒枭塞耶的人,玛银的心腹,出类拔萃的手下,甚至能被派来北方城市为毒贩开辟新路线保驾护航。抓他是大功,不抓却要拿一身衣服来赌,不是人人都敢冒这种风险的。”

其实当年阿归说得不错,在边境生死搏命那么多年的他头脑远比解行更加清醒——解行获得的那仨瓜俩枣的表扬绝不足以成为任何筹码,更不可能说服组织对缅甸籍的阿归投注丝毫信任。

隐忍不发,积蓄筹码,直到最后时刻孤注一掷,是阿归破局的最优解。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没等来能孤注一掷的机会,潜伏在这片地区的毒网就先找到了他。

“呼、呼……呼……”解行在黑夜的胡同里急速奔跑,倏而停下脚步,迅速转身躲进墙角。透过砖缝他看见小路上的车灯,三四个人正带着阿归上车,其中一人小声说:“大小姐知道你困在这里出不去,担心得不得了,我们趁这几天风声小,赶紧取道云滇出境……”

解行双眼睁大了,紧紧咬着牙,发不出一点声音。

阿归裹在一件黑色兜帽衫里,牛仔裤高帮靴,帽沿下只露出一侧苍白的面孔。他在敞开的车门前停下脚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像在等待某道注定不会再来的脚步,只静静地站在那,望着脚下黑夜中一望无际的石板路。

那几个人纷纷站住:“什么?”“怎么了?”

……

剧痛从解行十指刺进神经中枢。那是因为他死死抠着墙壁,甚至指甲缝中都渗出了细微的血丝。

他们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就近在咫尺,但永远都无法回头再给彼此一个对视。

“……没什么,”阿归低下头沙哑道,俯身钻进了车门。

红色尾灯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深处。没有人知道尾烟散尽后巷子深处那简陋破败的小院、细雨中乌黑的瓦片和爬满了青苔的石阶;没有人知道那年秋天命运奇诡的相遇,会怎样彻底改变他们两人的后半生。

“那是当年我们最后一次相见,后来我回到学校,从此失去了他的音讯。第二年,张博明被入选到公安部麾下的一支特情小组,策划对边境贩毒网络进行渗透和打击,他们需要遴选一批没有任何背景来历、像白纸一样可以随意涂改塑造的底层潜伏人员,我向他推荐了我自己。”

黑夜中的高速公路渐渐驶到尽头,远处灯火通明,是宁河县医院。

“他们把你塑造成一个化名解千山的初中毕业小混混,送进锦康区看守所,在那里你再次遇到了阿归?”步重华沉声问。

“是。”吴雩裹着步重华的警服外套,整个人轻薄得好似没什么分量,好像随时会被淹没在宽大的副驾上,“我是以协助运毒的名义进去的,锦康区又紧挨边境,所以阿归很快就听到了风声。他知道我去是为了找他,就想挨到我熬不住了,自己打报告脱离任务回去上学,但没想到监狱里刘栋财年贵那些老犯人倒先动了手。最终没有办法,他只能带人跨境来劫狱,把我带到金三角毒枭塞耶的地盘,也是在那里见到了玛银。”

吴雩失血已经很多了,最后几句话低哑得有些变调。他把头靠在车窗边,血迹纵横的下颔骨在越来越亮的路灯中森白刺眼,随着车辆急速颠簸而无力地晃动。

呲——步重华面沉如水,急踩刹车打灯转向,大G化作银色的残影冲过十字路口,远处医院急救通道已经打开,闪着急促的红光。

“我在那里度过了三年,直到亚瑟·霍奇森受到塞耶的邀请来到良吉山。我跟阿归都觉得,如果能借这个机会抓住鲨鱼的安全主管,并捣毁塞耶的整个制毒团伙,那应该是彻底结束这种日子的最好机会……潜伏在敌人的地盘里,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你所有对正义的信仰,所有对牺牲的激情都会很快耗尽,到最后你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不管发生什么都好,你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

吴雩闭上眼睛,眼睫覆盖在青灰眼睑上,有好几秒钟时间他意识是恍惚的,灵魂轻轻地飞起来,似乎马上就要陷入深长的睡眠。

“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他就那样梦呓般喃喃道,“其实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幸运,我把霍奇森那架直升机的方位传出去时直接暴露在了塞耶面前。我唯一的幸运是有人愿意为了救我而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