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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云2吞海(505)

是谁?

步重华半跪在地,怀里紧搂着人事不省的吴雩,紧接着意识到他听过这个声音,猝然抬起头——

少年解行神采熠熠,眼神明亮,笑起来的时候眼梢弯成一个月牙。他不再遍体鳞伤,那些可怖的血迹和惨重的伤痕都消失了,从上到下给了步重华和吴雩一个紧紧的、带着阳光和青草味道的拥抱。

那是个充满了留恋的告别。

“总有一天会再相见的,我们要走啦!”

……你们要走了?步重华在极度恍惚中想。

他徒劳地伸出手,但只触到了一片温柔的风。挥着手的解行、眼底含笑的张博明、他的父亲步同光、母亲曾微……许许多多曾经长眠于这片土地上的英魂向着远方飞去,炮火将他们脚下无边无际的罂粟田付之一炬。

所有离乱、动荡、奴役、罪恶,所有白粉凝聚的财富和血泪浇铸的尸骨,都在滚滚硝烟中化为飞灰,缓缓飘落在中缅边境两千一百八十六公里广阔的土地上。

历史悄然覆盖红土,漫山遍野的枝头发出了新芽。

长风呼啸奔向天际,将写满了痛苦、绝望、悲欢离合与累累传奇的岁月远远抛在身后。步重华右手环着吴雩重伤虚弱的身体,左手拉着他,两人的对戒硌着彼此的指骨,微微地闪着光。

远方的津海市在黑夜中沉睡,第一缕天光破晓,映亮了高楼大厦与千家万户,映在他们彼此对视的瞳孔中。

“你准备好了吗?”步重华低声道。

吴雩神智昏沉而半梦半醒,怔怔地望着他,衰弱到极致的心跳一点点从胸腔里复苏,许久终于将涣散的视线移到他们紧扣的十指上,那天生向下的唇角微微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要带我回家吗?”

“不,我不用带你。”步重华温柔地回答,“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有心跳了!”“血压恢复八十五一百!”

“这一个也开始恢复生命体征了!”

“立刻通知安排手术,准备送监护室!”

……

仿佛把抽空的氧气猛然灌回来,抢救室外人人如释重负,严峫猛然虚脱地向后倒去,被江停一把扶住,两个人都踉跄着跌坐回了长椅上。

窗外,第一缕天光正从地平线上亮起,一寸寸映亮华北平原,驱散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英灵如同长风万里,掠过山涧与长河,越过青翠的重岩叠嶂和巍峨的中缅界碑,飞向魂牵梦萦的故土;抢救室担架上,吴雩缓缓睁开眼睛,听见抢救室外如潮的欢呼和痛哭声。

归来的灵魂在这一刻回到了家乡。

第163章

那天深夜后续情况之紧急、处理之复杂, 令整个专案组所有人在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焦头烂额, 宋平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头发都要在那天晚上掉光了。

廖刚带人从井下扛出步重华和吴雩, 随后汪大队亲手押出了昏迷的鲨鱼。三人都被直升机送往津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实施抢救,伤势最轻的毒枭不出所料第一个脱离危险,随即被押运进了公安部指定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武警持枪看守的特殊监护病房。

凌晨五点半, 麻药过后的孟昭在重症监护室里恢复了意识。她刚上初中的儿子跟宋卉两人蹲在监护室门外,同时嗷地一下抱头大哭,她先生在边上语无伦次打电话给父母家人、亲戚朋友, 激动得人都站不起来了。当时市局紧急派了辆车去孟昭老家接她父母, 两个老人接到电话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差点吓瘫在了来津海的半道上。

十二个小时后, 步重华在严密监护下醒来,生命体征平稳, 得以拔除气管导管,由ICU转入独立病房继续观察。他那十多年如一日严苛自律、健康饮食所打下的良好体质基础在此刻发挥了很大作用, 数日后就可以不需助力而自己坐起身,恢复状况良好稳定,医生表示只要他自己不作死, 肺部溺液和轻微脑震荡也不会留下长久的后遗症。

唯一让人担心的是吴雩。

吴雩的情况正跟步重华相反, 他是个高需求病人,在抢救当晚还没来得及做手术的时候就醒了一下,手术麻药过后又醒了一下,此后大概每过几个小时就要醒一下;每次醒来都是一番人仰马翻吆喝折腾,然而每次他都只是睁着眼睛茫然望着ICU的天花板, 等几秒钟或几分钟后,仿佛勉强确定了自己身在何处,然后才如释重负把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昏睡。

连医生都没法解释这奇特的现象,只能说他大脑里有种类似警铃一样的条件反射,让他在陌生的环境下无法安心让自己失去意识——也许是十多年生死经历,让他的身体形成了这种非常奇异的警戒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