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世人记得飞鸿将军,记得禾如非,记得许之恒,甚至记得许之恒新娶的娇妻,可禾晏却没人记得。
她以为过了这么久,亦知道许之恒的真实嘴脸,早已不会觉得心痛。但听到他要娶妻的那一刻,竟还是异样的疼。仿佛多年以前的执着与信任,一夕之间尽数崩塌,连谎言都不屑于留下。
留下的只有她的蠢和不甘心。
她抬起头来看向月亮,月光温柔的漫过荒山大江,漫过雪丛四林,漫过她荒凉孤单的岁月,漫过她面具下的眼睛。
月亮知道她的秘密,但月亮不会说话。
“你知道,”她开口,声音轻轻的:“许之恒新娶的妻子叫什么名字吗?”
肖珏懒洋洋道:“我怎么会知道。”
禾晏自嘲的笑了笑,又问:“那你知道,之前的许大奶奶叫什么名字吗?”
河浪汹涌的拍打礁石,仿佛岁月隔着久远的过去呼啸而来。
他淡淡的看了禾晏一眼,眉眼在月光下俊美的不可思议,那双秋水一样的眸子浮起一丝讥诮,淡声道:“怎么,名字一样,就想当许大奶奶?”
禾晏一怔。
“你知道……你知道她叫……”她的心怦怦狂跳起来。
“禾晏。”
浪花落在礁石上,被打碎成细细的水珠,汇入江海,无法分出每一株浪来自何处。
可是……
禾晏这个名字,被记住了。
禾晏猛地抬头,看向他。
“你认识……不,见过许大奶奶吗?”
她在心里说,不可能的。她与肖珏同窗不过一年,便各奔东西。再回朔京,她成了禾大小姐,不再是“禾如非”,极快的定亲嫁人,连门都没出几次,更勿用提外男。等嫁入许家,新婚不久瞎了眼睛,成日待在府中,几乎要与世隔绝。
肖珏怎么会见过她?
除非……
“见过。”
年轻男人坐的慵懒,眉眼间丰姿夺人,山川风月,不及他眸中明光闪烁。
一瞬间,他的嗓音,和某个夜里的嗓音重合了。
亦是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山色,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她的世界灰暗无光,与绝境只差一丝一毫。
肖珏道:“她欠我一颗糖。”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月亮(上)
庆元六十二年的中秋,是大魏最冷的一个中秋。
从早上开始就一直下雨,黑云沉沉,看势头,是要下整整一日也不停歇。
莲雪山乱峰森罗,争奇并起。因下着雨,雾气四合,山路难行。
马车在山径上慢慢驶过。
纵然是这样难走的山路,莲雪山也常年热闹有加,是因为山上有一处灵寺,名曰玉华。玉华寺香火极旺,据说在此拜佛的人,都能心想事成。这话有些言过其实,但玉华寺存在至今,亦有百年,是真正的古寺。朔京的达官贵人们,逢年过节,都愿意来此祈福诵经,以求家人安康和乐,万事胜意。
马车帘子被人掀开,肖家大少夫人白容微瞧了车外一眼,轻声道:“快了,再过不到一炷香,就到玉华寺了。”
“饿了吗?”在她身侧,肖璟温声问道。
白容微摇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那辆马车,有些担忧:“怀瑾……”
肖璟轻轻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肖家人都知道,肖二公子不喜欢中秋,甚至是讨厌。
当年肖仲武战死沙场,再过不了多久就是中秋。倘若他当时还活着,本该回来和家人一同度过中秋家宴。可惜的是,还没等到中秋来临,他就死在鸣水一战中,肖家的中秋家宴,筹备到一半,戛然而止。
再也没有继续。
自肖家夫妇去世后,每年的中秋,肖珏都不在朔京,今年是自他接过南府兵后,第一次在朔京过中秋。而肖家也遵循肖夫人在世时候的规矩,中秋节上莲雪山的玉华寺烧香祈福。
只是未料到今日竟然天气如此糟糕,不仅没有日头,雨还下个不停。
果如白容微所言,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已经看到了玉华寺的寺门。一位僧人正披着斗笠将地上的落叶清扫干净,见肖家的马车到了,便放下手中的扫帚,将他们迎入寺中。
因着今日下雨,山路难走,往年这个时候,玉华寺早已热闹起来,今日却是除了肖家的马车以外,只剩一辆马车在山门外停着,不知是哪家的夫人小姐。
肖珏随着他们往里走。
天色黑沉,虽是下午,瞧着仿佛已经是傍晚,几人随着寺庙里的僧人先用过斋菜,再去佛堂里烧香祈福。
白容微与肖璟先进去,轮到肖珏时,那位青衣僧人伸手拦住他,道:“这位施主,不可进去。”
前面的白容微和肖璟转过身,白容微问:“为何?这是我弟弟,我们是一道上山祈福的。”